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不许催更,高度洁癖,不拆不逆
番邦小丑何足论,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

【瓶邪】《君不见》(完整整理版第五部分,14—20章)


十四、你就是医他的药

短暂的玩笑结束后,一时间没人再吭声,气氛诡异的沉寂下来,解雨臣收起了手机,像是在跟自己说,又像是在跟胖子说:“回来就好。”
胖子扯起袖子擦了把脸:“是啊,回来就好。”
他看着乖乖张嘴吃粥的吴邪,心说这是怎么了,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。这又不是他们哥俩最为狼狈的相见,还记得有一次他肠子都掉了半截出来,差点就死了。
以前每次死里逃生之后,他和吴邪总能很快的调整好状态,喝酒撸串吹牛逼,把每一块伤疤都吹成是自己人生的勋章。
可现在他吹不起来任何牛逼了,因为现在的吴邪人虽然坐在这里,却已经不记得他们了,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
他知道,在某些方面吴邪或许有些胆小甚至懦弱,但整体而言,他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,就像那什么什么液体,解雨臣说过一次,可他记不住,名字太复杂了。
总之就是一种奇怪的液体,你柔和的去搅动就是液态,但是如果你用力去打,它就会凝结成坚硬的固体。吴邪就是拥有这种奇特的属性,他总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打破困境。
他很少当面夸吴邪,他知道这小子不禁夸,这孩子每次都跟故意的似得,一夸就不行了,非出纰漏不可。
胖子还很清晰的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吴邪,很年轻很天真的吴邪,他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好奇的光芒。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吴邪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,等再亮起来的时候,他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些东西,谁都说不清好坏。 
解雨臣进厕所拧了一个湿毛巾出来,又拿了个酒店提供的剃须刀。他不敢离得太近,伸长手臂把它们递给张起灵,让他帮吴邪稍微擦擦脸什么的。
在外流浪了这么久,又是翻垃圾桶又是躲在角落里,吴邪身上实在太脏了,头发和胡子早就长成了乱糟糟油腻腻的一坨。加上他穿的那么薄,皮肤早就冻伤了,侥幸没有溃烂的地方也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。
在巷子里的时候吴邪已经吃过两个馒头了,怕他吃的太饱了,张起灵只给他吃了一点粥就不给吃了,然后帮他脱掉了军大衣,用毛巾略微擦去了他脸上的污垢。
那些伤口被暖气一催,又痒又疼,毛巾擦过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,吴邪忍不住用手挠了挠,被张起灵轻轻按住,他有些不满,咬住了那块毛巾,拒绝它继续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的。
张起灵弹了他的下巴一下,把毛巾拿了出来,用拇指和食指扣住他的下颚,道:“忍忍,很快就好了。”
一番简单地清洁后,吴邪看起来好一点了,至少发型看起来清爽很多。胖子感慨还好这是冬天,要是夏天,跳蚤都要在他脑门上做窝了。
正说着,张医生来了,他穿上了白大褂,拎着一个药箱,他刚踏进屋里来吴邪就疯了,他猛地跳起来拽起张起灵在屋里乱窜,找了一圈以后试图把人塞进衣柜里。
“把那衣服脱了!”张起灵抵住衣柜的门,朝那医生喝道,吴邪连救护车都怕,肯定更畏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。
一件白大褂就闹得鸡飞狗跳的,张医生本来提议让张起灵把吴邪压住,给他注射一针镇定剂,被张起灵拒绝了,他不能让吴邪觉得自己和那些危险的人是一伙的。
“那他这样我没法看,他连注射器都怕,肯定不肯上仪器检查,我又没有透视眼,咋看。”张医生两手一摊,病人不配合根本没法治病,精神病他见得多了,暴力不合作的只有那么几个法子,温和一点的就是镇定剂,不够温和的就捆起来电击。
解雨臣提议道:“要么给他吃点安眠药?”
“他肯定有抗药性,安眠药没用。”张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,那是他从医院里带出来的关于吴邪的一些记录,他道,“其实看他现在这个样子,不检查也知道疯的厉害,他吃的那些药会损伤神经,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。他现在还能听话都是个奇迹了。“
张医生并不是这个计划里的主要负责人,他只负责给吴邪开药,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并不关心,上面要求怎么样他就怎么做。本来没打算给他吃这么多的,但是吴邪反抗的太厉害了,稍微停药就会想各种办法逃走。
说真的,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闹腾的那么厉害,一般人在药物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早就崩溃了,吴邪却是个例外。
胖子立刻就怒了:“你啥意思啊你?就是没得治了呗?”
“也不是,其实人体的修复能力很神奇,不能单纯用现有医学知识去解释。而且精神方面的问题和其他不太一样,你知道我接待过一个病人,疯的比他还厉害呢,可他家里人就特别有耐心,天天陪着他,陪了快二十年,人真的好多了。”
“不是你到底想说啥,能治不能你给准话,胖爷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弯弯绕绕的。”胖子都快给他绕晕了,他只关心吴邪最后能好不能,其他的什么医学奇迹统统不关心。
张医生笑了笑,指向张起灵,道:“不,我只是想说,他或许就是医他的药。”
胖子哦了一声,道难道要割肉做药引?张医生有些无奈,不再和他说话了。
为了和吴邪建立信任,张医生尝试和他套近乎,但是没用,不论他怎么表现,吴邪还是记得他穿着白大褂的模样,像防贼一样防着他。
折腾了一下午,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顶多缩进到了五米,一旦医生越界,吴邪就会立刻跳起来,要把张起灵塞进柜子里。
解雨臣看了半天,道这就跟小狗藏骨头没什么区别,一看到有危险靠近就先把骨头埋起来。
胖子就道这绝对是吴邪家的外号给方的,他家老爷子叫什么不好要叫吴老狗,看给孩子都方成什么样了。
他和胖子还有王盟要好一些,可以坐在张起灵旁边,但是不能伸手,如果他们伸手碰张起灵,吴邪肯定会呲牙。
胖子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,伸出一根手指头,隔三差五的假装要去戳小哥,果不其然被吴小狗看到一次就呲一次。
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,他第六次去戳张起灵的时候吴邪早就盯着了,趁他不备,扑过去啊呜一口咬在他的手指头上。
“嘶——这兔崽子,跟他玩玩,至于嘛。”胖子给张医生看自己的手指头,“我这要不要打点狂犬疫苗啊?小兔崽子咬人挺狠的。”
张医生看了看,把他另外一只手也拽起来看,道:“理论上人也是动物,所以是要的,谁也不知道牙齿上有什么病菌,破伤风也要打。我先给你把伤口洗一下,避免感染。”
“嚯,被小狗崽子咬一口,比被真狗咬还他娘的费劲,对了,小哥你也打一针吧,你手上的比我还重呢,回头别感染了。”
解雨臣没胖子那么无聊,他早就离吴小狗远远的了,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,边喝边道:“你靠近试试,还打针呢,针头不给你咬掉了。”
“那总不能不管吧,这样,小哥你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”胖子把张医生拿出来的绷带和消毒药水拆了一份放在桌上,让他自己过来拿,随便包上算了。 
长期被关在医院,吴邪对绷带和药水都没有好感,见张起灵把那些东西拿在手里,紧张的直搓手,他想告诉他这个东西不好,很危险,很疼。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,他尝试学着别人的样子张了张嘴,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出来。
被咬过伤口里面沾了一些灰尘,张起灵对自己也毫不留情,直接把长好的部分掰开清创,给胖子看的牙都酸了,暗自庆幸张医生还是比较温柔的。
清创的时候难免有血水流出来,吴邪看了急的团团转,他抓住张起灵的胳膊,想去夺那些纱布,被躲开数次后,他从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,几乎很难听出的模糊的音节:“疼……”
耳力再好也很难听出他说了什么,张起灵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,专心的看向吴邪,问他道:“你刚说什么?再说一次。”
“会……疼……”吴邪有些委屈的道,这些东西擦在身上都会很疼,为什么他不听自己的,要把这种东西擦到身上。
“哪里疼?”张起灵以为他说他自己身上疼,追问道。
能说出几个字已经是吴邪的极限,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组织语言,只好伸手去指张起灵的伤口,把那些药水打在了地上,嘟囔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。

十五 要么闭嘴,要么滚

张医生观察了一会,默默的掏出了笔记本,把病人的行为记住了上面,胖子眨眨眼,问道:“他这算好算不好?”
“算好,我本以为他连语言能力都没了,没想到还能说话,还记得涂药水会疼。”
“这也算好?”胖子有些不可思议,在他看来没什么比这更糟的了,说了两个字都快难为死吴邪了,连话都不会说还能算好?
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他道:“不能着急,他的情况比我预计的要好太多了。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说出逻辑清晰的话,不过他还能表达,还记得会疼,我们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他,他是病人。”
解雨臣接了一个电话,从吴邪他们的后面绕了过来,对胖子道:“我托人帮忙联系了几个北京的医生,都是排的上名的,你看要不要回北京给他治?”
他没有避开张医生谈论换人的话题,本身他就不信这个张家人,更何况吴邪就是被他开的药弄的神智不清的。
最主要的是,他们对精神这方面都不了解,好坏只凭这个医生的一张嘴,如果这个人不是真心给吴邪治病,趁机在药里加了什么,等发现肯定也晚了。
这是试探,亦是警告,张医生看着解雨臣眼睛里满满的不信任,苦笑着挠了挠脸,道:“其实多找几个医生也没坏处,不过我说句实话,他这个病是吃药吃的,加上那些沉淀在他体内的蛇毒,根本不是单纯的神经病,现如今除了我,没人知道怎么治。”
“哦,那我们怎么知道,你现在给他吃的是毒药,还是解药?”解雨臣挑眉。
“反正我说的是实话,信不信由你们,我既然能跟你们来,就是想给他治的,我很惜命的。”张医生瞄了一眼张起灵,他不认为自己当着族长的面给吴邪下毒以后,还能活着回家。
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,给他们看上面的屏保:“我女儿,漂亮吗,她明年就要结婚了,我犯不着让她婚礼上没爸爸。”
胖子搭眼一看,道:“呦呵,你女儿这么漂亮呢,看不出来啊。看你女儿这岁数,你也挺大了吧。”
“她比较随她妈妈,不随我,年龄嘛……我是1908年生人。”
胖子就道那你结婚生孩子够晚的,这也算是老来得子了。张医生道他一直醉心研究医学,没顾上结婚生子,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,他更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。
他的建议是暂时不要离开东北,至少这个月以内不要,吴邪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现在的环境,在他情绪不稳的时候进行转移一定会刺激到他。如果在路上人再跑了怎么办,哪儿找他去。
最好连房间都不要换,就让他住在这里,期间别再让他接触到生人,他的信任值太低了,每个人进来都会刺激他一次,要让他确信他待在这个屋子里是安全的,他才会配合后续治疗。
张医生强调,他们不用担心自己会给吴邪下毒,因为这期间他不会对吴邪进行治疗,只会安静的观察他。
解雨臣看向张起灵,见他点了头,才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,他想着毕竟这个人是张起灵找回来的,希望能靠点谱吧。
胖子很着急,他总希望明天或者后天吴邪就能恢复。但是治疗精神上的病注定会是个漫长的过程,张医生给他泼了一盆冷水,说这种情况要好转都得半年一年的,想治好十年八年也有可能。
专业的医生都这么说了,胖子只好转而提议先给他洗个澡再说,吴邪现在这个埋汰啊,他一个月洗一回澡的人都受不了。总不能十年八年不洗澡,那等人好了也跟废了一样。
张医生看了一眼吴邪,道:“脏是脏了一点,忍一下吧,这几天还是不要刺激他比较好。”
“咋地,难道这些天都得这样?不然换个衣服总可以吧,太脏了,多少细菌呢,回头得个疟疾咋整。”在东北待了一阵子,胖子从北京腔直接变成了东北话,一张嘴就是大碴子味。
解雨臣差点被他带跑偏,调整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腔调来,让胖子别这么多事了,人能找回来就是好事,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他了,自己要去把人手调配安排安排,北京还有好多事没办。
本以为找到吴邪以后,麻烦事可以告一段落,结果原有的烂事没能解决,新的麻烦又接踵而来。解雨臣看着懵懂的吴邪,心说这下好了,想抽他也不知道抽哪儿,这不扯淡呢吗。
胖子大手一挥,让他去忙自己的,拍着胸脯道:“你放心忙你的去,这边有胖爷呢,保管妥妥的,我丢了都不能再给他丢了,去吧去吧。”
吴邪已经吃饱了,他很久没吃过这么饱了,胃里有些难受。加上这屋里实在太暖了,那些冻坏的皮肤又酸又痒,他禁不住用一只手去挠,一只手紧紧的牵着张起灵的衣角。
屋里一共有三个“危险的人”,他太懂得这些人的路子了,他们总是表现的很和蔼很亲切的样子,一旦信任了他们,下一秒这些人就会翻脸。
他试图阻止张起灵靠近这些人,可惜他无法表达清楚自己心中所想,就算用尽全力,嗓子里也只能发出模糊的嘶哑声。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这感觉似曾相识,让人难过。
张起灵正在跟解雨臣说话,解雨臣有些事情想要交代给他,怎么说呢,把吴邪交给张起灵他很不放心,不说安全问题,单从照顾上来说,这位主就不像面面俱到之人,他没有任何生活的细节,能考虑的那么全面吗,到时候再带着吴邪一起吸风饮露。
没说上两句,吴邪一直把张起灵朝后面拽,试图离解雨臣远远的,要是不顺着他朝后走他就要闹的样子,可顺着他朝后,两个人的距离足要拉开十米,说话都听不到了。
解雨臣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脸,问胖子:“我看起来很可怕吗?”
胖子抠着鼻孔,道:“你想听实话吗?”
“算了算了,不说了,我走了。”从狗嘴里是不可能吐出象牙的,解雨臣决定自认倒霉,吴邪最好祈祷自己好的慢一点,不然等他好了,新仇旧恨一起算。
走了一个,对吴邪来说还有两个安全隐患,胖子和解雨臣是同样的下场,想和张起灵说句话都不成,他只好捏着兰花指,做了一个妖娆的动作,嗔怪道:“讨厌,人家看起来哪有那么可怕。”
张医生还没见识过他的不讲究,禁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,他有意识的和吴邪保持着距离,搬了一个凳子到离门口最远的角落坐下,方便他观察吴邪的一举一动。
胖子和吴邪玩了一会,差点又被咬了一口,这才跟了过来,幽幽道:“我什么时候能离他近一点?这防我跟防贼一样,他也不想想,就小哥那身手,谁偷谁还不一定呢。别说,他这么防着我,我心里还怪不得劲的,咱们弟兄啥时候这么疏远过啊。”
“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。”张医生在纸上涂涂画画,头也不抬,他这么多年医生不是白当的,见多了像胖子这样患得患失的家属,只是道,“你喂路边的流浪猫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建立友谊呢,他现在不认识你,当然防着你,过一段时间就好了。其实你看他不正常,说不定在他的世界里,你才是不正常的,精神病人的思想我们正常人很难去理解。”
胖子这么多年来接触的精神病不多,他只记得小时候村口有一个傻子,天天光会笑,被人欺负了也笑,下雨还跟外头淋着。村里有人可怜他,隔三差五的会给他一点剩饭,他靠着那点剩饭活了十几年,后来那傻子为了捞鱼,掉进池塘里淹死了。
他见过太多在底层沉浮的劳动人民,回想起这么一个人他也没什么感慨的,毕竟傻子从生下来就是傻的,他没有体验过正常的人生,活不长只是命中注定罢了。
只是,没心没肺的活着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是件好事,但对吴邪来说这样的活法太怂了,他很了解吴邪,有些事他要是做不到,死了都闭不上眼。
他要是全疯了倒也罢了,万一有时候能想起来点什么呢?
“你觉得他现在还有思考能力吗?”胖子戳了戳张医生的笔记本,强迫他跟自己聊天。张医生被他骚扰的没办法了,有些无奈的道:“你要是想他早点好,你就让我安静一会,我到现在还没观察他一个小时,我怎么能知道他是什么情况?”
胖子就道:“你不是医生吗,你都活成精了,看一眼不就知道了?”
张医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:“这是眼睛,不是X光,这么说吧,我想治疗他,必须先要观察他,让他习惯我,就像习惯这屋里的桌椅板凳,我要看到他放松时候的样子。你没发现我们一说话,他就特别紧张吗?”
“所以你啥意思?”胖子斜眼看着他,张医生没再说话,他的意思非常明确——要么闭嘴,要么滚蛋。

十六 瓜子
胖子寻思着跟兄弟联络联络感情,买了吴邪以前爱吃的点心献殷勤,结果人看都不看一眼,宁愿跟着张起灵啃馒头。
胖子坐在离吴邪最远的一个角落里,突然想起了一句不太应景的歌词——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,我却始终不能留姓名。说好的铁三角呢?咋到头来把他一个人给扔了。
吴小狗对张大骨头的执着超出了胖子的意料范围,他难免有点不舒服,以往都是他和吴邪最好,毕竟张起灵的性子在那里搁着,他俩一贯不敢造次。
现如今吴邪智商下线,胆子却渐长,张起灵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,张起灵吃什么他也吃什么,好像房间里只有张起灵一个人。
“真没想到啊……”胖子抓了一把瓜子,吧唧吧唧的磕着,张医生头也不抬,道:“他就这么把我给忘了,你能不絮叨了吗,你已经说了八十多遍了,他是病人,明白吗,病人。”
“不是,他凭什么忘了我啊,胖爷为他两肋插刀啊,行,就算忘了我,凭啥没把小哥也给忘了,我一直以为我俩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一般高的,合着没我啥事啊?”
张医生就道:“忘了谁记得谁又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,这已经很好了。”
胖子一听原来还有更厉害的,非要张医生说几个经典病例来解闷,实在拗不过他,医生只好说了几个,道比如当初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非说自己是他的媳妇,还没事就朝他办公室跑之类的。
听完胖子觉得舒坦多了,又问道:“这也观察了两三天了,你看出点什么没有?”
“两三天能看出什么来,他的病是吃药吃出来的,又不是他自己的精神出了毛病,我只是想看看他严重到什么程度,好开药给他吃。”张医生捏了捏鼻梁,有件事他没跟胖子说,如果真的是自己生病的反倒容易,可吴邪现在是神经受损,能不能解只能看天意。
本来当初下药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人还能好,那么重的药量,吴邪的下半生按照计划应该是在医院里渡过的。
张医生在心里偷偷的叹了一口气,在他看来现在的治疗只是白用功,想让吴邪完全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,人基本已经废了,有钱花在医药费上,不如请两个护工好好照顾。
他正想着,突然看到张起灵转过了头,看似无意的瞄了他一眼,张医生只觉得后背一凉,连忙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,勉强笑了笑。
这个笑容并没有换来安宁,张起灵站了起来,吴邪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,眼见他要朝前走,连忙把自己的手硬朝他手里塞。张起灵低头看了一眼,轻轻的牵住了那只手,朝张医生这边走了过来。
经过几天的相处,吴邪对医生的敌意减轻了很多,反正身边有张起灵在,他总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,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
张医生有些不自在,张家人做事一贯不择手段,他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动了某些心思,那些威胁立刻就会成真。
“咋啦,小哥?”胖子见张起灵主动凑过来,以为他有啥事找自己,随口问道。张起灵看向了医生,道:“治疗计划。”
言简意赅,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词,张医生无从揣测起这四个字背后的情绪,只能讪笑:“他的病有点严重,我建议保守治疗,我先开一个月的药吃着,一开始剂量不能太大,观察一下,等后期再调整,行吗?”
吴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躲在自己的大骨头身后,直勾勾的盯着胖子手里的瓜子看,胖子转了转眼珠,跟逗小狗一样拿了一个,嘴上啧了啧:“想吃吗?来,过来拿,快啊,过来啊~”
“……”吴邪对瓜子很有兴趣,他想要不过去就得到瓜子,可是张起灵正在和那个医生说话,没有帮自己的意思。
逗了一会,发现他不为所动,胖子故意丢了几个在自己嘴里,咬的咯吱咯吱响。眼见瓜子越来越少,吴邪有点急了。
看着吴邪的表情,胖子觉得心里舒服多了,平时可没有这种机会,叫你小子把老子忘了,天道轮回,报应不爽啊。
他本身体重就比正常人重两倍,还朝后仰着坐,可怜的椅子只靠着一条腿的支撑,随着他的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。
吴邪悄悄的松开了手,朝着胖子的方向不动声色的挪动,张起灵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,但是他没吭声。
十秒后,胖子遭了报应,吴邪突然冲过去猛地推了他一把,重心本来就不稳的胖子立即哐当倒地,好在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,加上脂肪缓冲,人啥事没有。
胖子灰头土脸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,指着吴邪骂道:“操!什么都忘了就没忘咋算计人,这小子装的吧?丫肯定没疯!”
推倒他以后,吴邪迅速的抓走了桌子上仅剩的五颗瓜子,他留了一颗,把剩下的四颗都塞在了张起灵的手里,这几天和人相处,他的语言功能恢复了一些,带着一点儿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,道:“你吃……”
说完,他吃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颗,他不记得瓜子应该怎么吃了,就学着胖子的样子没有吐壳,结果没嚼两下皱起了眉头,狠狠的把壳吐到了胖子身上。
拥有记忆和基本社交能力的人不会做出太过直白的举动,若是以前的吴邪绝不会这么做,现如今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,举动也变得十分坦然,没有人猜得到这些举动背后的意义。
张起灵看了看躺在掌心里的四颗瓜子,这只是胖子随便在地摊买的普通炒货,有一颗还炒糊了。他从来不吃瓜子,事实上他从没吃过任何零食。
在他仅存的记忆中曾经存在过一颗糖果,红色的糖果,最终他没能吃到那颗糖果,但是它带给他的意义远远大过它本身的滋味。
他看着瓜子,那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,他缓缓的收紧手指,把它们攥在了手里,这一次,他不会再把它们弄丢了。

十七鹦鹉学舌

 

遵循张医生的建议,解雨臣临走前把这间身在八楼的套间包了半年,这间房成为了服务员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,因为房间要求非常古怪,他们要求服务员不得进入房间,还要求前台不得打电话,连电话线都给拔了。最后服务员把一切归于有钱人的奇怪爱好。

高档酒店的装修很人性化,暖气充足舒适,客厅里有一扇很漂亮的落地窗,飘窗上铺着厚厚的地毯,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抱枕,方便客人在闲暇时间欣赏窗外的美景。

八楼的高度可以很好的俯视花园,东北的冬天总是银装素裹的,吴邪讨厌白色,却不讨厌雪,他总是趴在窗台边静静的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三千世界。

午后三点多,吴邪刚刚洗过澡,换上了干净柔软的睡衣,他重新修剪过的头发梢还沾染着湿气,因为他很仇视那个发出轰鸣的吹风筒,张起灵只能凑合给他擦了个半干。

作为病人,吴邪的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不大相同,刚开始的几天他很不信任这里,每天都缩在角落,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。门开门关都会让他焦虑不安,偶尔还会突然暴怒,跳起来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甩到地上,或者毫无征兆的溜到胖子身边,揍他一下就跑。

张医生分析,吴邪对胖子的感情并不是恨意,只是有些不爽,这股不爽来源于胖子自己的作死,谁叫他没事就去撩拨吴邪,四个字,自作自受。

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,吴邪终于慢慢的熟悉了这间房,他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。他开始在屋里走走,好奇的看看每一个房间,不过必须要张起灵在旁陪着才行。

所有的活动中,吴邪最喜欢的活动是看雪,落地窗的窗帘永远都是拉开的,如果恰巧某天下了雪,他可以在这里坐一整天,一句话也不说。

雪对吴邪来说,似乎有特殊的寓意,他有时候会很留恋的看着它们,有时候又会转换成一种恐慌或者仇恨。不过总体而言,吴邪看着雪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平静很多。

张起灵坐在吴邪身边,陪着他一起看雪。今天只有他和吴邪在,张医生是去配药,胖子则是出门躲清静去了。

胖子躲出去的原因是要给吴邪洗澡,给吴邪洗澡简直比给猫洗澡还费劲,他对过于狭小的房间非常抵触,张起灵走进去他才肯进去,还要紧紧的攥着自己“骨头”的胳膊,生怕他会凭空消失。

不仅是洗澡麻烦,给吴小狗穿衣服也要再折腾一阵儿,更别提后续种种,胖子深感自己力不从心,郑重的把这一任务委托给了张起灵,美其名曰自己出去买点吃的。

胖子离开前还有点担心张起灵是否能够照顾好吴邪,他还自己给自己加了一出戏,然而吴邪根本不在意其他两个人的去向,在他眼里其他人根本不存在,只是胖子坚决不肯承认这个事实。

其实陪着吴邪是一件很无聊的事,他几乎不跟人交流,普通人在这样的活动中总会忍不住做点什么,比如刷刷微博或者翻翻微信。只有张起灵可以像一尊雕塑一样,做到真正意义上的“无”。

和张起灵独处让吴邪的心情很好,他“偷偷”地朝张起灵方向挪了挪,一直到可以把半个身子都靠在张大骨头身上,才满意的停了下来。

吴邪身上带着酒店提供的沐浴露的香味,分不清是什么花,总之是很清淡的味道。张起灵扭头看向他,今天没有下雪,所以吴邪也转过头和他对视。

过去的吴邪是不会跟张起灵对视超过五秒,他总跟胖子吐槽,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能够直视张起灵的眼睛超过一分钟,如果真的超过了,很有可能会变成石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。

为了和张起灵独处的时候不太尴尬,吴邪无师自通学会了某些小技巧,总算克服了自己的尴尬癌,成功的调整了心态。他明白,张起灵并不是不了解这些社交礼仪,他变装成其他人的时候可谓八面玲珑到话唠的程度,这个人不说话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,硬要形容的话,有些像看人下菜。

现在的吴邪没有尴尬的概念,不仅如此,他还失去了控制微表情的能力,内心的想法全都直白的反应在了脸上,看起来很乖巧。

张起灵抬手将他翘起来的发梢抚平,吴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他十分受用这种亲昵的举动,凑过去像小猫一样蜷在了张起灵的怀里,顺势抓住了大骨头的两根手指头。

吴邪发现张起灵的手指头比自己长很多,有些好奇,他先是摸了摸,而后慢慢的把自己的手展开来贴在了张起灵的手掌心上。他的体温比较高,因此掌心热乎乎的,那份温暖沾染在了张起灵的皮肤上,有些痒痒的。

“小……哥……”吴邪想起胖子对张起灵的称呼,很努力的张开嘴这两个字念了出来,像牙牙学语的孩子。

张医生说过要让吴邪多开口说话,因为长期不说话语言功能就会倒退,多锻炼说话的能力对吴邪恢复正常社交也有帮助。他反握住吴邪的手,道:“嗯,再喊一次。”

得到鼓励的吴邪像复读机一样,重复了十好几遍,等到他可以流利的说出这两个字后,张起灵开始教他说其他的话,他指了指吴邪自己,道:“吴邪。”

吴邪歪了歪头,盯着他的嘴型,学着道:“吴……邪……”

“对,你是吴邪。”

“吴邪……”

“对,吴邪。”

念完名字,张起灵依次教他念了抱枕、毛毯、窗户,还有外面的花园、天空、小鸟。吴邪很喜欢听他的声音,还会耍小小的心眼,假装念不清楚,让张起灵多念几次。

张起灵一说话喉结就会动,吴邪盯着他的脖子看了半天,伸出手在他的喉结上摸来摸去。

正教着,胖子推门进来了,他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,朝着两个人扬了扬,道:“小哥,咋样了,胖爷带了点烤白薯,一会给天真喂点吃吧,他以前挺喜欢吃的。”

张起灵指了指胖子,道:“胖子。”

吴邪扭头看了一眼,想了想,道:“呸。”

 

 

 

第十八章  朋友

 

胖子意识到自己再这么下去,会从吴邪心中的胖胖变成呸呸,他必须做点什么改变自己的形象。

他请教张医生,结果被泼了一盆冷水,张医生告诉他吴邪现在和正常人不一样,他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标准是很单纯的,就是第一印象加上后期表现。比如他自己吧,吴邪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很不好,但是他后期表现非常加分,所以现在吴邪对他几乎没有敌意,昨天甚至还给了他一粒瓜子。

胖子立刻道:“啥玩意?他给你瓜子了?啥时候给你的?咋没给我呢?”

自从上次吴邪偷了一些瓜子以后,似乎就喜欢上了瓜子,胖子给他买了一大包瓜子做点小零嘴什么的。得到瓜子以后吴邪很高兴,像小动物藏粮食一样藏在柜子里,想吃了就拿一些出来,让张起灵帮他剥开。

也许是因为流浪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东西吃,吴邪对食物格外看重,他的食物只分给张起灵一个人吃,如果多他们就一人一半,如果少他就把多的给张起灵吃。

因此一颗瓜子不算什么,但是对吴邪来说简直比金瓜子还值钱,胖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,凭啥连这个外人都拿了一血,他却还是负数。

张医生安慰他道:“我觉得吴先生还是挺拿你当自己人的,你看他就跟你这样,他跟其他人都不这样,要是他真的讨厌你,他看都不看一眼了,现在他还跟你交流交流,说明他跟你玩呢。”

“玩啥啊,昨儿胖爷喝个水,他溜过来咣叽打我一下,好嘛,一口水差点呛死我。”

“可他也没有用力啊,这是个好兆头,你只要不逗他了,慢慢就好了。”张医生很乐观的道。胖子自己肯定也很清楚,吴邪如果真的讨厌他,就会直接把他给撵出去了,现在还跟他这样玩,说明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好,吴邪不怕会得罪他。

当然还有一个猜测,张医生没打算告诉胖子,吴邪也有很大的可能是认为胖子打不过张起灵,因此只要有张起灵在,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安全范围内。其实从他的角度看,这俩人挺好玩的,跟小孩打架似的。

为了扭转乾坤,胖子决定去讨好吴邪,第一步当然就是给他买好吃的,俗话说得好,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嘛。

结果等胖子扑哧扑哧的买来了好吃的,吴邪却根本不领情,他躲在张起灵身后狐疑的打量着胖子,怀疑他是不是又要耍自己。

这也不能怪吴邪多疑,谁让胖子前几天那么无聊,曾经在一根棒棒糖上栓了根绳子,等吴邪去拿的时候就把棒棒糖抽走。

自作孽不可活,换了好几招,吴邪根本不信胖子,总防备着他再耍自己,讨好了几天越来越糟,胖子连吴邪的身都近不了了,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能靠近。

最近吴邪开始学着睡午觉,不过他一定要黏着张起灵才睡得着,他最喜欢把整个后背都贴在张起灵怀里,这样他会很有安全感。

这样的习惯至今已经持续了两个礼拜,从一开始只能稍微合眼,到现在他已经可以睡足半个小时。即使屋子里有张医生,有胖子,甚至偶尔会有送饭的进来,只要在张起灵怀里,吴邪依旧安睡。

这确实是一个好兆头,他已经开始尝试放松戒备了,只是需要注意,千万不能让他在此期间有任何危机感,否则所有的好都会立刻变成坏。

“他睡着了?”胖子小心的朝飘窗走了两步,小声的道,生怕会吵醒吴邪,到时候给自己又添一笔。

张起灵把小毛毯朝上拽了拽,盖住了吴邪的肚子,点了点头:“嗯,刚睡。”

胖子看着吴邪的脸,那张熟睡的脸舒展着,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,显得给外平静。他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:“好多年没看到他睡的这么安稳了。”

这些年来吴邪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,沉的要把人的心压出一个洞来,连带着他的睡眠也开始不好,每次睡觉的时候脸上也像带着沉沉的面具。

他们靠在一起睡过很多次,以前都是胖子先醒,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他每次睁眼的时候,吴邪几乎都是醒着的,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让人害怕的,仿佛回光返照一样的光——像个疯子。

胖子还记得一开始见到的那个吴邪,傻乎乎的有点笨,但是他的表情非常生动,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一样,在一群只为利益奔波的行尸走肉间格外鲜活。哪怕到现在,他也没有沦落为一个行尸走肉,他一直有自己的坚持。

解雨臣曾经说过,在他们这一群人中,唯一把每个人都当做朋友,每个人也都把他当做朋友的,只有吴邪一个人。他有一种奇怪的凝聚力,可以把人心拧在一起。

所有人都觉得疯了对吴邪来说是一种折磨,可如果换一个角度,这对他来说会不会是另外一种解脱或者说放松。对吴邪来说让身体休息很容易,让心休息却很难,现在的他或许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,但是同时也忘却了很多苦痛。

甘蔗还没有两头甜呢,胖子想着,反正事到如今,怎么想事实都不会改变了,不如朝好的那方面想吧。如果吴邪被重新清洗,变成了一张白纸,那他希望以后这张白纸上画的,只有色彩,没有黑暗。

吴邪翻了一个身,胖子吓了一跳,以为他要醒了,后来发现他只是想把张起灵的胳膊抱在怀里而已,松了口气,小声道:“小哥啊,你说这小子天天这么防着我也不是个事,以前我俩多好啊,现在这样时间长了,他再真想拧巴了,我咋办。”

张起灵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改变,因为他是一个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,吴邪每次去找胖子的时候,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的,他很喜欢和胖子一起玩,或者应该说,他以为这样是在和胖子玩,因为胖子也是这样和他玩的。

如果说他带给吴邪会是安全感,那胖子带给吴邪的就是完全的轻松,他们可以像真正的朋友一样,互相开玩笑,互相打闹,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。

于是他道:“没什么需要改的。”胖子道:“你当然体会不到胖爷的苦啦,其实我也没啥别的要求,就是他老不让胖爷好好吃饭,我最近都瘦了,你发现没?”

张起灵觉得有点好笑,他突然想起了一点事情,比如曾经在海底墓的时候,吴邪把口水当做爽肤水拍在胖子背后,还一本正经的样子。

他道:“你别再耍他,就不会被他耍。”

明显的偏心眼,胖子只能哀叹着走到沙发边上坐下,他开始认真思考,如何在外头吃完饭再进屋来,省的被吴邪偷走大鸡腿。

 

第十九章  解语

 

解雨臣坐在车里,喝了一口滚热的茶水。车窗没有关严实,闪了一条小缝儿,几片雪花钻进来贴在了他的脸上。

北京近几年来越发暖了,连下雪也变得有一点儿小打小闹,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,各地都在拆,全围上了施工中的蓝色铁皮,沿途的风景让解雨臣这个老北京人都觉得十分眼生。

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北京城,那会儿没有这么多的城建,大部分都是老的家属楼,还有热热闹闹的胡同儿口,总有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儿走街串巷。

有时候学戏太累了,他会趁着休息时间偷偷的趴在窗口,用小手抹掉那些雾气,盯着外面那个雪白的世界。小小的他总觉得雪再这些下下去,北京城都要被雪淹没啦。

时间过得太快了,五年,十年,二十年,都只是弹指一挥间,谁能想到北京城的雪会越来越小了。

车子停下来等红灯,有几家商贩挂起了红色的灯笼,原来已经快过年了。

这阵子解雨臣实在太忙了,回来以后,吴邪还活着的消息就被他第一时间放了出去,只是隐瞒了人疯了的部分。

失踪,死亡,活着,它们会导致事情的发展朝不同的三个方向揍,也会影响每一个人的选择。现在吴邪还活着,就意味着他手里还攥着很多关键的消息。

解雨臣知道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,而且这盘棋是有时间限制的,没有人能够停下来。哪怕是吴邪也没有停下来,他一开始撒下那些网的时候,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。

提前做准备是个好习惯,托这些准备的福,解雨臣总算得以从这混乱的局面中短暂的脱身,再次前往东北。

虽然可能性不大,他还是抽空联系了一些很有名的精神科医生,结果不出所料,听说是药品导致的以后,他们所有人的意见都是先做一个全身的检查以后再说治疗。

有一个医生跟解雨臣比较熟悉,就道其实这种病严格来说已经超出了精神病的范围,神经受损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,与其浪费时间到处看病,不如花钱请个好点的护工。听完后,解雨臣不置可否,没再多说什么。

一走就是近两个月,不知道吴邪恢复的如何,到酒店的时候解雨臣提前给胖子打了电话,却没有打通。进了房间以后他才知道这个电话为什么没有打通,因为胖子的手机在吴邪手里攥着呢,他刚才那个电话可能都没打进去就被按掉了。

“哟,阿花你回来了,北京的事儿处理的咋样?”胖子正在嗑瓜子,吴邪最近沉迷于用手机玩切水果,胖子觉得这能锻炼锻炼他的反应能力,也不会没事来烦自己了,所以很开心的把手机借给他玩了。

解雨臣点了点头,把外套脱下来理好挂进了柜子,从他进来到他挂衣服,吴邪都没有抬过头,他一心一意的玩着手里的手机,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张起灵身上。

吴邪吃胖了一些,虽然还是有些瘦,好在已经没有了刚找回来的时候的病态。解雨臣注意到他的眼睛,那双眼睛里的惊慌失措已经没有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信任和安心。

“他怎么样了?”解雨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又问张医生去哪里了。

胖子抓抓肚子,道:“好多了,能说话了,也能见几个人了,你看你进来他就没抬头,哦,那医生去医院了,没听懂他要干嘛,等他回来你问他呗。”

解雨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,只是道:“快过年了。”

胖子明白他的意思,快过年了,吴邪和张起灵都回来了,这会成为他们哥们别离后的第一个年。即便不去杭州北京,也没理由在这个陌生的酒店里度过新年。

只是吴邪现在的情况,能不能长途旅行还是一个未知数,即便不坐火车,单独包一个车开回去,路上也总会在休息站停歇。胖子想了想,道:“要不,咱们租个房车,到时候天真也不用下车。”

解雨臣道:“弄个房车不难,问题是他现在能出门吗,这些天你们带他出过门吗?”

胖子耸了耸肩,别说出门了,吴邪现在拢共也没见到超过五个人,虽然他对外面总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,趴在落地窗上看的津津有味。可谁知道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呢,猫也喜欢站在窗台上朝外看,可最后真让它们出去又怂了,都不一定。

张起灵静静的听着他们聊天,这种事情他一贯不太在意,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有一个“家”的概念。

吴邪没有切到最后一个西瓜,有点不开心,嘟囔了一句,把胖子的手机甩到了一边。玩了好几个小时的游戏,他的肩膀酸痛的不行,伸了个大懒腰,然后他注意到了解雨臣。

他隐约记得这个人,是好的那方面的印象,但是他不太信任自己的记忆,不敢贸然靠近,偷偷的瞄了好几眼。

吴邪轻轻的戳了戳张起灵,他希望张起灵能过去看看,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跟过去。可他的大骨头不为所动,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。

等了会儿,见人还是一动不动的,吴邪干脆捉住了他的手。张起灵想知道他自己是否能够应对这样的局面,闭上了眼睛假寐。

解雨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胖子聊着天,有些期待吴邪的下一步行动,他当然也想知道自己在吴邪心目中的地位,有些事儿说不在意其实还挺在意的。

等了半天,最终解雨臣等来的是居然一巴掌,吴邪发现他没有什么威胁性后,溜到他身后,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。

虽然吴邪的力度很轻,解雨臣还是有些被打懵了,他看向胖子,道:“这什么意思,怎么他还学会打人了?”

胖子尴尬的挠了挠鼻子,道:“也许……他是跟你玩呢,这是好事啊,他把你当自己人了啊大花。”

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,解雨臣立刻就懂了,肯定是胖子这么做过,吴邪就把这个行为当成了一种类似玩闹或者示好的举动。

“你知道吴邪以前跟我吐槽过你吗?”解雨臣抬手揉了揉后脑勺,咬牙道:“他跟我说你这个人靠谱是靠谱,但是你靠的是自己的谱,谁也不知道你会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儿。”

说的真他妈准。要知道吴邪一直都是个问题人物,自从和他合作以后,解雨臣觉得自己简直要短命十年,他总有办法把你弄好的一切搞砸,也总有办法把完不成的事情完成,总归能力和闯祸是一半一半的。

如果吴邪身边有张起灵,成功的几率会增加百分之八十,如果吴邪身边有胖子,闯祸的几率会增加百分之八十。如果这三个人同时待在一起,那事情的结果就会不可预估,成功还是失败,这是个问题。

解家人聪明但是谨慎,每一步都是经过层层推算得出的最佳结论,在遇到吴邪之前,解雨臣从来没有想过朋友也可以是这样的,虽然偶尔也会很讨厌。

把吴邪和胖子留在一起是他做过的最大的错误之一,这孩子给胖子一带都成什么熊样了,愣是把打人当成了问好,这毛病要是不给矫过来,人都要废了。


第二十章  归途

 

为了把吴邪的臭毛病矫过来,解雨臣和张起灵联手,才终于让吴邪明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,并不需要揍他,也不是说揍了不还手的就是好人。

胖子深感寂寞,要知道以前他和吴邪最好了,啥事不是他俩心有灵犀,连张起灵都得靠边站,怎么现在他变成了反面角色?真他娘的怀念过去。

张医生外出了好几天才回来,一回来就面对了一个大问题,解雨臣想带吴邪出酒店。他有些犹豫,道:“……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,我觉得吴先生的恢复状态不错,不过如果不进行进一步的检查,他想进一步痊愈的可能性会很低。”

说到这里,张医生瞄了一眼胖子,尽量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他的想法,“也就是说,他的情况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了。”

胖子就问如果做了检查,开了药,吴邪能有多大的进步?能完全恢复成以前的状态吗,张医生有些无奈:“我只能说比现在好一些,能恢复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,不过奇迹总有可能会出现不是吗?也许最后他会恢复的很好,只是比以前笨一些。”

解雨臣只关心吴邪现在能不能离开东北,这里他不熟,很多事都没办法操作,最好能够回到北京去,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较安全。他道:“那依你的看法,我们能带他出去了吗?我安排了一辆房车,从这里直接带他去北京,一路上他可以不下车,不接触别人。”

“如果能保证全程无意外,可以尝试,不过我不能保证这段路上不出问题。”在医院的时候吴邪也不是没有过很正常的状态,他头脑清晰,说话很有条理,比正常人还正常人。但是有一个问题,精神病人的发病是毫无逻辑和道理可言的,谁也不知道他的怒点在哪里,一路上那么长,谁能保证百分百不出事?

吴邪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,他现在全心全意沉浸在电视里,胖子正在给他放小猪佩奇看,还他妈是英文版的。

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对吴邪来说没什么影响,他只要看到花花绿绿的跳跃的画面就很开心了。张起灵在给他剪指甲,他手脚的指甲都长的太长了。

在室内养了一阵子,吴邪的冻伤养的很好,张医生提供的药膏很有效,连手脚这种冻得最严重的地方也已经长出了新肉。

吴邪坐在稍高的床上,把一条腿搭在坐在地摊上的张起灵肩膀上,这样比较方便剪脚趾甲。手指甲刚刚已经剪好了,没有长指甲的感觉有些奇怪,吴邪一直在用手指戳手机屏幕,玩的不亦乐乎。

解雨臣看着十分乖巧的吴邪,拍了板:“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,后天咱们就走。”

从东北开车到北京,就算不休息也要十几个小时,更何况不可能不休息,疲劳驾驶很容易出问题。计划在路上跑两天左右,所以解雨臣准备了两台房车,他和胖子坐一台,张起灵和吴邪还有张医生同一台。

胖子强烈反对,他要求和吴邪同一个车厢,解雨臣就道:“房车能有多大?你这体型进去还有别人的容身之地吗?”

“那就把姓张的搞过来和你一车,反正胖爷得看着天真,万一出点啥事怎么办?”

解雨臣点了一根烟,道:“行啊,你想搞哪个姓张的?你自己去说,我是无所谓,不和你住一起我还乐得清净呢,你知道你脚气有多严重吗?”

胖子不服气的道:“不洗脚咋啦,大老爷们有几个天天晚上洗脚的,总比你天天敷面膜来的好。”

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,最后只好妥协让张医生和解雨臣一车,两车之间互相保持联系,避免出什么事情。

为了保证安全性,房车事先安装好了遮光帘,上车的时候也是选的半夜吴邪熟睡的时候偷偷进行的,第二天吴邪醒过来的时候,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。

解雨臣说的其实是对的,房车再怎么豪华也还是车,内部空间有限,胖子总觉得自己一动就会被卡住。相较于兴致勃勃的吴邪,反倒是他比较不适应。

“咋样,吃个胡萝卜?”胖子很嫌弃的把盒饭里的胡萝卜拨到了吴邪碗里,这个胡萝卜是水煮的,一点味道都没有。

吴邪只是疯了,并没有失去自己的某些味觉,他把胡萝卜又丢回了胖子的碗里,还顺便把张起灵碗里的也丢了过去,买一返二。

张起灵按住吴邪准备把菠菜也拨出去的手,这盒饭确实不好吃,不过挑食不利于身体健康。吴邪看了看菠菜,有些不开心:“难吃。”

“明天有好吃的。”张起灵哄他道,夹起菠菜朝吴邪嘴里喂去,看在他和好吃的面子上,吴邪勉强张嘴把它给吃了。胖子冷眼旁观,让张起灵把他的那份菠菜也喂给这小兔崽子吃了。

吃完饭胖子不乐意和他俩挤在一起,自己占了沙发玩游戏,吴邪像猫一样蜷缩在张起灵怀里,好奇的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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