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十八

就这样，我在张起灵家里住了下来，他让我住在他的隔壁，很大的一间房，和吴家的装饰差不多，一样的高床软枕，还放了一种有弹性的床垫，好像叫什么席梦思。

我摸了摸羽毛枕头，有些为难，我在吴家睡了几天这种床，腰酸背痛不说，半夜还老是惊醒。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少爷的身子乞丐的命，还有些唏嘘，没想到换过来更唏嘘了。

“小哥，我睡不惯这种软乎乎的床。”犹豫再三，我还是说了，面对吴家人的好意我很难说出口，现如今面对张起灵，我多少放松了些。

张起灵点头，叫来下人把席梦思撤掉了，让我不要太局促了，有什么用着不舒服的就说出来，饭菜不合口也可以直接说。我道肯定，反正你现在也不是住桥洞的乞儿了，怎么也要吃回本，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分给你的那么多好吃的。

说到好吃的，当晚我就梦到了小时候，那是一年冬至，黑瞎子破天荒的带回了二十只白白胖胖的大饺子，我和张起灵挤在一起，一人一个把它们吃的干干净净。

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饺子，虽然那天破庙里很冷，我俩冻得像两只病鹌鹑一样，不得不挤在一起瑟瑟发抖，但是肚子吃饱了以后，人就会更有希望活着，对明天充满了期待。

醒来以后，我才发现我睡到了日上三竿，张起灵已经出门去了，临走前给我留了字条，说自己中午不回来。

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留字条，我摸着那张滑溜溜的高级纸，有些开心。张起灵的字写的很漂亮，笔锋浑厚的很。

客房里备了笔墨纸砚，还有洋气的西洋钢笔，应当是给住进来的客人预备的。我摸了一支钢笔，歪歪斜斜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，写到家这个字的时候，我的手不由顿了一下，一滴墨水晕开了，很是难看。

我虽然不是文盲，却也只是认识，字写的不怎么样，大部分时候我都是用树枝在地上涂涂抹抹，黑瞎子穷的叮当响，哪有钱让我去学堂念书。

这也是我难以在吴家待下去的原因之一，吴一穷是个知识分子，我刚到他就送了我一套纸笔，确实是好东西，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，你儿子是个文盲，他肯定会很失望的。

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，我经常在要饭的时候，偷偷跑去学堂外面看。我总想着要是我有一个爹，他会不会教我读书写字，教我不要去偷东西。

也许我不是不适应一个家，而是怕我一身的市井气息会让我的亲人们失望，他们期待的是一个怎样的小孩我不知道，但我知道绝不会是我这样的，如果他们失望了，把我赶出来，我就真的没有地方去了。

十九

这一写就写到了中午，张起灵回来以后我还在写，被他撞了个正着。被他看到我是不怕的，反正再惨的样子大家也互相见过了。

他今日并没有穿全套的军装，换成了西装，看起来没那么严肃，我没穿过这样的衣服，想来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。

见我握着钢笔，张起灵走过来道：“这笔不是这么捏的。”说着他攥住我的手，纠正了我握笔的姿势，牵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吴字。

我笑着道：“怪不得我总觉得写不顺畅，原来我握的不对，这笔真好用，不用研磨就能写。”

张起灵拧开笔，给我看里面的墨囊，说如果用完了就可以再吸一管，一般能写半个本子的字。

他示范给我看以后，我才知道写字是有顺序的，笔画顺序写的不对字就写得不好看了。张起灵翻出了一些字帖，说我可以按照上面的结构来练，我挑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字体，把纸蒙在上面描着玩，随口道：“小哥，你上午去做什么了？”

“我去找了你爹，告诉他们你在我这里。”张起灵大概是怕我多想，补上了一句，“不说他们会担心。”

我点了点头，他会去说也是正常，我一个大活人丢了，闹得满城风雨也不体面。

午餐我照旧是与张起灵一起吃，两荤一素，炒的很有火候，餐后管家上了两份点心，是我在吴家吃过的那种。张起灵道这是我娘送过来的，说我爱吃的。

我捏了捏点心皮，心中一暖，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吃什么，不过偷偷的多吃过两次，她一定是处处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，才会注意到我的喜好。

“小哥，你下午还要出去吗？”我分了一半点心给他，问道。

张起灵道：“下午没事，你有事？”

“嗯，想去买点东西。”吴家给我做的新衣服我都没带，想去买两件成衣，还要送点钱给胖子，我去年欠了他五块钱还没有还。

兜里有钱，买起东西来头也抬得高，我第一次体会到理直气壮的走进店铺的感觉，掌柜的看到张起灵笑的见牙不见眼，一口一个少爷的，让我心情舒爽了不少。

我挑了两件成衣，问张起灵道：“小哥，这个衣服怎么样，料子耐磨，也暖和，能穿很久。”

张起灵摸了摸，还没说话，老板先拍起来马屁，说我选的特别好，样子有很时髦，是今年流行的款式。

其实我哪知道今年流行什么，我又不是那些阔太太，有心情关心如今流行什么。

“账单送去张公馆。”张起灵对衣服没意见，却叫老板送账单，我连忙阻止了他，说自己有钱付账，不需要他帮我付钱。

二十

张起灵的车开到胖子店前的时候，立刻围了一大堆小屁孩来看，也不怪他们，这种贫民街上很少能见到这种洋气的车。

胖子擦着手，大嗓门的喊道：“走开走开，围着我还怎么做生意！”

我摇下窗户，朝胖子喊：“胖子！你还有生意吗？”

胖子一见是我，立刻瞪大了眼睛，跑过来狠狠的打了我一下，差点把我从窗户里拽出来，他道:“你个臭小子，这么久跑不见，我还以为你出事了，没想到你发达了，这么贵的洋车你都坐得起？听说你当了少爷，怎么样啊大少爷，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？”

他像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大堆，我都没时间回嘴，好不容易等他说累了，我连忙从车上下来了，也回了他一拳，道：“什么少爷，你少酸我了，对了对了，我给你买了东西。”

胖子听了特别高兴，问我到底给他买什么了，我从车里把刚才买的年货拿了出来，道：“我哪能忘了你啊，你看，猪肉，这可不是刮骨肉，是最好的五花肉，你看这油又肥又厚的，练猪油最好了，还有布，我给你扯的最厚的，拿去做棉衣。”

新年将至，我准备了不少年货给他，都是花我自己的钱买的，十分肉疼。胖子弹了弹肥肉，乐得不行，让我进去坐坐，好几天没见我了，必须好好聊聊天。

我有些犹豫，我坐的是张起灵的车来，总不能让他和司机在外面等我半天。思来想去，我对张起灵道：“小哥啊，我想跟胖子聊聊天，你能不能晚上再来接我？”

张起灵道：“嗯，晚上我叫司机来接你。”

我道：”谢谢小哥。“

车子开走以后，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跟胖子慢慢聊天，胖子给我倒了杯水，问我：“到底咋回事啊，你怎么就成了少爷了，那天出事以后我一直特别担心，结果没几天你家铺子都关了。”

我故作深沉的道：“世事难料啊……”

胖子抓了一把我带来的瓜子，道：“这才走几天，都开始拽文了，你少来这套，你胖爷我听不懂。”

我就道我啥时候拽文了，不就是个成语吗，谁还不会说两个了。我又把我的身世和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。

胖子听完，一拍大腿：“你说你要是不丢，现在肯定是个少爷做派，不过你干嘛又跑出来啊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过好日子。”

我抓了抓头发，道：“我就是不得劲，你也知道我这些年过的，那么大的房子，我睡不好。”

胖子呸了我一脸瓜子皮，让我少矫情，又道：“你是吃饱了撑的吧，什么睡不好，多睡几天就睡好了，你跑桥洞底下睡就舒服了？吴家啊，你还想要啥？”

我摆了摆手，道：“哎呀你不懂，我得有点时间捋捋。”

这种情况下我的心情胖子又怎么可能理解，他是个吃好睡好的家伙，吃糠咽菜也行，吃鲍鱼鱼翅也行，我又不是他，需要很多时间适应的。

不过我有预感，这个过程不会太久，我已经有些眉目捋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