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16G的你

一、

“先生，这是找给您的零钱，请您收好，欢迎下次再来。”

我接过身材火辣的收银员手里的零钱，看着她冲我抛出的媚眼，内心毫无波动，甚至有点想笑。因为这姑娘的左颧骨上烙着一排金色的数字，那是AI（人工智能机器人）的标志。再怎么好看，她的本质也是金属和电路板。

随着时代的进步，AI做得越来越逼真，不止能在身体上完美复制人类，还能模拟人类的情绪。满足人类不同需求的AI被分开贩售，只要足够有钱，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审美下单，制作只属于自己的高定AI。

AI大批量发行，普通版本的AI有点小钱的人也买得起，结果满大街都是AI。要不是政府强制要求在AI的脸上烙上编号，我根本分不清走在大街上的哪些是人，哪些是电路板。

AI服务员，AI保姆，还有一直销量火爆的AI男朋友女朋友。托这种人形按摩棒的福，性格不是问题，年龄没有关系，只要你想，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拥有一个“完美”的伴侣。

我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棒，看着大街上你侬我侬的男男女女，悲哀地察觉到自己也许是世界上最后的单身狗。看来社会太过进步也不是什么好事，为什么政府都不管管这些人呢？就像很多年前的AI电影一样，应该严格禁止人类跟人工智能交往结婚才对。再这么“自由”下去，人类都要灭绝了啊喂。

“哔——”

——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，即将于下月8号到期，请及时还款，谢谢您的支持。

操。

我颓废地把手机揣回兜里，感觉人生无望。我手头上的三张信用卡已经全部刷爆了，打工赚来的工资如果拿来还这笔钱，那下个月我就没钱吃饭，我必须在饿死和被告上法庭之间二选一。

说实话，我会落到如此地步，跟我的创业能力没有任何关系，完全是运气不好。因为我毕业以后在西湖边上开了个小古董铺，古董这玩意火的时候特别火，日进斗金不成问题，不景气的时候全砸手里，破产也只是一瞬间。

而自从我做生意以来古董就不温不火，近几年更是进入寒冬，我手上本来就没什么钱，行业的衰退更是雪上加霜。铺子里唯一的伙计上个月就辞了，为了省电费我还特别从家里搬到铺子住，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过水电全无的命运。

穷归穷，我二十好几的人了哪好意思再伸手跟家里要钱，只好先去打工挣点生活费，先熬过这一阵再说。我也曾经考虑过买个AI帮我看店，可后来一想，我养活自己已经足够艰难，AI光买就要一大笔钱，还要申请要维修要更新，比请个伙计还费钱，只得作罢。

天气太热，回去也没有空调，我干脆站在便利店的门口乘凉，准备吃完冰棒再走。在便利店的阴影下乘凉的除了我，还有一个流浪汉，和一个流浪的AI，都是落魄的人儿。

没错，AI也会流浪，在这个AI更新换代十分频繁的年代，系统更新已经不能满足花心的人类的需求，有了新的谁还要旧的？被抛弃的大量AI就成为了一个棘手的社会问题。

按正常程序，被人类抛弃的AI要打电话由政府专人回收。但是回收的程序十分复杂，有些人图省事干脆格式化AI，把他们直接丢弃在路边，变成了流浪的AI。后来政府把购买人的信息和AI编号记录在案，如果被查出来会被罚钱，也会影响下一个AI的购买，这种情况才稍有收敛。

按照政府的规定，流浪AI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愿意收留他们的新主人，并且由新主人带去AI管理回收处登记。如果找不到主人，AI管理所就会派出人员将他们回收销毁。日子久了，流浪AI也学会了恳求人类重新收留他们，比如举个牌牌蹲在路边之类的。  

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流浪AI了，出于好奇（无聊）就多看了两眼：那是一台型号十分老旧的男性人工智能，亚洲男性的脸，拥有黑色的眼珠和头发。衣着有些破损，看得出他已经流浪了很久，在他的颧骨下面打着一排金色的数字：02200059

022是型号，意味着他是家庭服务型AI，000是地区编号，后面的59才是AI出厂的编号。

这个AI的编号居然是两位数的，我有些吃惊，他到底是什么时期生产的机器人？要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，我们家的服务AI脸上就开始是六位数的编号了。这么老旧的机器人，难怪没人想要收留，捡个破烂可能都比他顶用。

年代久远的59号呆呆地站在阴影下，虽然机器人不会怕热，过烫对他们的零件也不太好。他手上拿着一张脏兮兮的纸，上面只简单地写了“带我回家”四个字。AI毕竟不是人，他们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给自己编个凄惨的故事，只会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。

我看得稍微久了些，AI感应到我的视线，立刻扭头过来看我，我的眼神不小心跟他对上，心中叫糟。这种流浪AI不能靠得太近，不然会被他给缠上的，比小猫小狗还难甩掉。

果然，59号发现我真的在看他，立刻举着那张纸凑了过来。看来他的前主人喜欢沉默类型的，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把那张纸递给我看，几乎要把它贴到我鼻子下面。

“……”

“哎，小伙子，你收留他吧。怪可怜的，都在这站好几个月了，再找不到人收留，肯定就回收销毁了。”看我们大眼瞪小眼半天，流浪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，他看我没有反驳他的话，又道：“这个不错的，老是老了点，好歹是太阳能的，不用充电。我看他运行也正常，要不是我没身份证，就帮他一把了。这么好的AI销毁了多可惜，你就带回去吧，两位数的AI可少见，说不定过几年就是古董了。”

流浪汉帮59号说了不少好话，我听说他不用充电实在有些心动，服务型的再古老也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，有AI帮忙，我不就能腾出更多时间去跑生意了吗？再说，他的型号这么老，没有更新系统的必要，不更省钱。

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，我带着59号回了家，好在他的四肢运行很顺畅，没有哪里坏掉，当然要是真的坏了我也没钱给他修。

到家以后我用消毒水给他简单地消了消毒，拿了一套我自己的衣服给他穿。59号型号很老，用材却出人意料地高级，电路板什么的也是高级货，看得出曾经是个高定版本，主人下了很多心血在他身上，可惜最后还是把他抛弃了。

我准备查看他的出厂信息，看他拥有什么功能，过几天好带他去管理所登记信息。59号被恢复了出厂设置我并不意外，意外的是59号连印在内骨骼上的信息都被全部破坏了，前主人肯定很怕被管理所逮住罚钱，才做得这么彻底。

没办法，我只好打开笔记本电脑，使用蓝牙连接59号。我只要进入他的认主程序，把我的虹膜图像和声纹信息输入他的数据，再次重启以后他就会变成属于我的AI。

”错误，命令执行失败，您的权限不足，请输入密码——”

我尝试登陆之后，59号的系统提示音立刻响起，弄得我一头雾水。搞什么，我登入的时候明明没有提醒我需要输入密码，怎么这时候要起密码来了。一般抛弃AI前，主人不是都会删除密码设置吗，这样AI才有被二次接受的可能，加上已经被回归出厂设置，不应该再有密码保留啊。  

也许这是出厂就自带的密码系统？我尝试把59号的编号输入，还是提醒密码错误。我转而登入他的本机系统，查看他的主板信息，居然还是提示我权限不足。

不能操作的人工智能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？我还不信这个邪了，我戳着屏幕把所有能想到的系统都点了一遍，连硬盘储存都没放过，差点把笔记本仅剩的电量都给耗光了。

检查的结果是59号的程序百分之九十都被上了锁。这太操蛋了，如果我没办法登入认主系统，那我就没办法使用管理员权限，也没办法更改他的偏好系统设置，连下达命令都会受限制。

操他妈的这什么人啊，我愤愤不平地拍了一下桌子。这下没得说，肯定是59号前一个主人设置的密码，他们随便抛弃AI就够可恶的了，居然还给他的认主程序上锁。典型的我不要也不给别人用的心理，就等着AI活活被销毁呢。 

二

也许是大部分系统程序都被锁定的关系，59号一直没有说话，只是呆呆地站在我旁边，双目无神地盯着正前方。自从带他回来，这家伙就一句话都没说过，我怀疑他为了省能源自动切入了待机模式，要不然是他的语音系统故障了？

家庭服务AI一般都是女性，冷酷的男性设定应该是姑娘定制的款式。59号的脸虽然没有我长得帅，五官看着还是很舒服的，也拥有标准的八块腹肌，说不定除了家庭服务之外还兼备其他的特殊服务，啧啧啧。

登录不上我只能从他嘴里问些信息，为了让AI更加逼真，设计的时候都有加入“自主思考”的程序。我伸出手在AI眼前晃了晃，59号的眼珠捕捉到我的动作，立刻把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，我尝试问他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还好这玩意不是中看不中用，运算速度还挺快，立刻回答道：“张起灵。”

他的声音是系统自带的电子音，我听着怪别扭的，心说无论如何都得登入他的偏好系统把这声音给改了。现在手机都不用这么落后的电子音了，还有他这名字，太他妈的诡异了，不改不是中国人。

“汇报本机信息。”

“权限不足，请登录后重新输入指令。”

“启用特殊权限。”特殊权限是AI自己的权限，我还不信他自己没有查看自己信息的权限。

“语音输入命令受限，无法启动特殊权限，请登陆后修改该设置，再次输入该指令。”

“自行开启特殊权限。”

“命令错误，无法自行开启特殊权限，请登录后修改该设置……”

“停！你还会说除了登录以外的话吗？不要再跟我提登录了！”我被他的电子机械音绕得头晕。登录个鸡巴，哪来的那么多权限，有意义吗？怕家里扫几次地泄露出去？国家用的间谍AI也不过如此吧，他是扫地啊还是窃取情报去啊？

“……”59号闭上了嘴巴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，像是没有输入任何表情程序一样。

我等了半天，丫居然还不说话了，不仅不说话，连眼神都放空了，整个AI十分自觉地切入了待机状态。我目瞪口呆，这哪里是冷酷系，整个一闷油瓶，我的性格最受不了安静，平时喜欢跟人聊聊天，这种不能愉快聊天的AI有个屁用？姑娘口味挺重啊，喜欢闷油瓶一样的男人。

我跟这个闷油瓶大眼瞪小眼半天，深感自己捡回来一个大麻烦，可捡都捡回来了，要我再把他丢出去我实在不忍心。回收站的人没耐心给他这么老旧型号的破译密码，八成会直接扔进垃圾站。可要是把他留下来，他这请登录请登录的，除了当门神也没别的用处了。 

我泡了家里仅剩的一包方便面，边吃边苦思冥想，突然想起我有一个大学同学，好像就是专门研究AI的，他说不定有办法把闷油瓶的密码破译开？

为了这闷油瓶我也是下了血本，那同学现在在国外，长途加漫游一个电话我的手机余额只剩下一半。我蹭着隔壁咖啡厅的无线，用最后百分之三十的电量接收了一个权限软件。同学说这是他们公司研发的新产品，可以直接入侵022型号电脑的系统，百分百完美破解密码，就是为了解决市面上大量被回收的022型AI。

传给我的时候同学鼻子都要翘上天了，一个劲地夸他们这软件怎么怎么高效，等他回国我要请他吃饭。他们这软件是正规的，跟市面上那些病毒不一样，轻易不给别人的。 

我心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，不就是个黑客破解版。嘴上当然还是顺着奉承他，反正等他回国还有一段时间，到时候我记不记得还两说呢。

这软件刚下载进闷油瓶的系统，还没等提示弹出来，我的电脑哐叽就蓝屏了，然后白屏，红屏，绿屏，最后死机，跟川剧变脸似的。吓得我泡面碗一丢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把笔记本的电池给抠了下来。 

我的电脑惨受折磨，闷油瓶却毫无反应，等我把电池安回去重新再开机，整个人懵逼了，不仅破解软件没了踪影，我电脑里所有的文件也全没影了，桌面上连回收站都没给我剩下，像是遭遇了电子抢劫犯。

我给同学又挂了一个电话，先把他骂了一顿，再把这情况一说，他听得云里雾绕，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。我就道我不管，你赔我的文件，你赔我的电脑。他被我吵得没办法，就用远程控制了我的电脑一看，立刻也吓了一跳。

“你这AI哪里搞来的？他的系统程序很高级，而且加密手法特别复杂，我刚尝试入侵，差点也被K.O.。你确定他是022型号的AI？不可能啊，谁会给个扫地AI用这么高级的程序。不行，吴邪你快开视频！我得仔细研究研究！”

我没好气地道：“我家都断电好几天了，电脑都快没电了，马上电脑就得自动关机，没时间跟你视频！”

“哎呀你这个人！行行行，你账号给我，我给你打钱，你赶紧去把电费交了！等会儿！你先拍几张他照片给我！快快快！”

我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笔足够支撑三个月的水电费用，莫名其妙地把水电费给交上了，家里来电的时候我还是懵逼的。傻傻地捧着摄像头按照同学的意思，把闷油瓶从头照到尾，从外照到内，连他已经被损坏的主板信息也没放过。

同学尝试用直接命令的语言代码跟闷油瓶说话，闷油瓶还是重复着那句请登录后重新设置。这么奇特的AI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，让我给他几天时间，他跟公司的同事仔细研究研究，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。

我就道那我现在怎么命令他才好，这么大一坨总不能干摆着落灰。同学就道闷油瓶虽然不能登录程序，但是他的基础功能是可以不用权限直接使用的，还有一些储存空间可以用，我可以口头交代，跟人一样用。 

行吧，总比没用强，他是个功能简单的古董机，我不能把他当AI看，就当他是个有点笨的人算了。

挂掉视频前我随口问了同学一句：“那他还剩多少储存空间能用啊？”

“哦，还剩16G吧？反正你省点用，现在视频都压缩得小，你就用他扫扫地，够用了。”

“16G？？你逗我啊？16G够干嘛的啊？16G的手机都进博物馆了！他这样跟智障有什么区别？”

”所以让你省点用啊！你要学会合理分配啊，分配得好的话绝对够你用，他就算只剩16G也是电脑，比你那人脑子好用多了。行了，不跟你说了，我得赶紧找我同事去！省着点用啊！”

一个只剩16G储存空间的AI，恕我直言，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垃圾。好在他的基本功能不占用储存空间，是系统自带的，不然他连扫垃圾都得从头学。

除了意外让我家里多了三个月免费的电，59号没有任何设定合我的心意。我安慰自己，免费的就是这样，凑合用吧，谁叫我穷呢。好在我开的是古董店，摆他进去倒也应景，客人上门一看，兴许以为我是故意淘换这么一位镇宅呢。

就是他的声音我实在忍受不了，让59号无论如何自己想办法给我换掉。他尝试运行了一会儿，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切换掉了默认电子音，换成略微低沉的正常男性的声音。59号说他默认系统只有这两个能换，还不满意他只能尽量不开口。

因为我的信息无法直接录入他的系统，只能像跟陌生人自我介绍一样，让他把我说的话录下来。我特别强调了我是他的主人，如果他不听我的，我就把他赶出去，那他会被回收销毁，变成一堆废铁。

59号很乖地点头，他肯定也知道没有主人的下场，才会这么死乞白赖地跟我回家。他不知道的是，现在的他即使跟我回了家也是“黑户”，密码一天没破译我就一天没法带他去登记。

跟他介绍完当下的情况后，我嘱咐他把这些“记忆”做分区储存。以后录下的东西重要的保留起来，不重要的直接删除。完全没用的信息千万不要留下来占内存，他现在脑仁小，得省着用。

三、

59号问我：“如何区分重要和不重要。”

这是个比较抽象的问题，我怕他的脑子理解不了，就道：“额……这么说吧，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都是重要的，跟我有关的也都是重要的，明白了吗？”

“明白，你是最重要的。”59号直白地理解，利索地回答道。

“你要是这么理解也行，就按照这个来吧。那什么，你先去打扫一下卫生吧，那边有扫把。”我摆摆手，让他去拿扫把先把家里大扫除一遍再说。我的古董铺子虽然地方小，但是东西多，零零碎碎的拿出来再放进去是个大工程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。

还是那句话，我这里是古董铺，脏一点旧一点也是一种风格，说不定别人会以为这是我故意营造的气氛。

59号连个确定都没回答，自顾自地走过去拿起扫把，走到楼下去打扫卫生了。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叹了口气，这家伙还真他娘的是个瓶塞子塞死了的闷油瓶，会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八成也是变态。

把这么一位摆在我店里，我不指望他能帮我招呼客人，能端个茶倒个水也就凑合了。现在旅游季，来的散客多，那些人只看不买，用他赶人也算物尽其用。

安排好闷油瓶子去打扫卫生，我胡乱把凉了的泡面吃了就出门了。生意不好，我在晚上兼职一份工，在便利商店值夜班。累是累了点，但工资比白天高，也不耽误我白天开店。

夜班这种一干一宿的工作，本身更适合AI，不过为了保证人类本身的就业率，只有家庭类、工厂类的AI得以大量生产，轻松地购买和登记。其他的职务如果想使用AI，就必须进行严苛的手续审核，就算审核通过也要缴纳一大笔社会就业金，还不如直接请个人方便省事。

我的古董铺也是如此，想用AI来工作也得走这么一套流程。但是我早就想好了，闷油瓶是家庭服务AI，我家就住在铺子上头，我只要说他是我家用的就行，无奸不商嘛。

“呦，天真你来了，行啊，今天来得挺早，还有半个点胖爷才下班呢，这么好心来跟胖爷唠嗑？”跟我同在便利店工作的还有一个胖子，因为体型太过霸道，我们都叫他王胖子，时间长了他本名叫什么都忘了。

胖子值白班，我们只有在交接班的时候会碰上，胖子也不是专职服务员，他是替哥们顶班来的，顶了几个月了，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。说来巧得很，他也是倒腾古董的，他做生意没什么讲究，价格合适就甩，从来不囤货。

我俩臭味相投，经常聊天打发时间，有时候聊得高兴他干脆陪我熬一宿喝喝酒，反正我俩都是单身汉，不用回家陪媳妇。

聊天嘛，当然要找话题，我就把今天捡到一个老古董AI的事跟他说了，胖子还没听我说完就乐了：“家庭服务AI？哎呦你小子运气挺不错啊，是什么类型的？是清纯女仆还是火辣御姐？”

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：“别提了，要是那样的类型我还说什么说，是个男的，而且他的主系统还被锁定了，我想给他换个名都不行。”

胖子道：“男的啊，那就没意思了。主系统锁了就锁了，你家反正也没什么技术活，扫扫地而已，白吃你还嫌不合胃口啊？人要知足常乐啊天真，你看胖爷我到现在也还没混到一个AI呢，家里活都得我自己干。”

我道：“你羡慕啊？那送给你，等会下班你就跟我回家取去，送给你，别客气。”

“别，天真你捡到的，我哪能夺他人所爱，再说了，自来AI是招财的，说不定他来了以后就能给你招来财运呢。”胖子从货架上拆了根火腿肠，啊呜两口就给吃了，唆着手指头跟我瞎扯。

“少扯淡，自来狗才是招财的，你当我傻啊？”

胖子拥有的常识少得可怜，跟我硬扯自来AI也是招财的，我俩扯了一会皮，他又说自己最近有新货，让我有空帮他找个主顾，佣金按最高的给我。

我一听有生意立刻来了精神，好久没开张了，毕竟古墓就那么多，一代一代地挖到现在，新鲜出土的真货早就没了，倒来倒去就那么多。胖子要是真的有新货，那指定是个大生意，能卖个好价格。

胖子这个人不耐吹，捧一捧人就飘飘然起来。跟我一通狂吹自己认识多么多么牛逼的人物，祖上是发丘中郎将，总能弄到新鲜的玩意，有空介绍他给我认识，大家一起发财云云。

值夜班的上半夜跟胖子侃侃大山就过去了，下半夜没什么客人，我靠在收银台补了半宿眠，天一亮换了班我就赶快回家了。毕竟闷油瓶一个人待在家里，让人怪担心的，他那个16G的脑瓜仁要是记不住我嘱咐的话，把我家搞的一团糟怎么办。

我想的是，闷油瓶的机型太过老旧，又已经太久没有工作，可能会把我家搞得一团糟。等我回家一看，是我太天真了，闷油瓶确实很认真地履行了一个打扫机器人的职责，他把我的小铺子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亮晶晶的，没有放过任何一件物品。还按照归类法把柜子上的物品认真地归了类，摆得很好看。

……他妈的居然把我的古董都擦得亮晶晶的！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亮晶晶！是看起来崭新崭新的那种！不论是青铜器还是瓷器，都他妈给我擦得像新的一样！这他妈的还怎么卖给别人？谁会花钱买一件崭新的“古董”？

更让我想抽他的是，好些赝品特别做旧的部分都被丫的给修复了！他居然还会修东西，他妈的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啊？怎么不下水啊？怎么不转行啊？做个屁的打扫AI啊！你扛个扁担去修碗啊！

我抓着闷油瓶，指着我的古董架问他：“这怎么回事？啊？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古董？你知道什么叫古董吗你！”

“古董是为人所珍视的古代器物，是先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、珍奇物品。在这上面沉积着无数的历史、文化，社会信息，而这些信息是任何一件其他的器物所无法取代的。 因为古董可以作为一种玩物，所以后来我们也称之为“古玩”……”

“别他妈的给我念百科！我只是让你打扫，谁让你把古董也给擦了的？不是我很想采访你一下，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些东西都弄得跟新的一样啊？你不是人啊，你是神啊！？”

闷油瓶有提问解答的程序输入，因为我脱口而出的都是疑问句，所以他的系统自动认定我的话为提问，很认真地分析了问题以后才回答道：“我不是人，也不是神，是人工智能，AI，也可以称作机器人，根据我的型号划分，我的全称是家庭服务AI……”

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两件事，第一没用的是16G的AI，第二没用的是跟16G的AI生气。你气得火冒三丈他也不懂你在干嘛，只会捧个憨脸站在你面前。

我猜闷油瓶的情绪感知系统肯定坏了，不然怎么会在我发火发到一半的情况下，自己默默地待机省电去了。我骂完才发现他悄咪咪地待机了，本来发泄得差不多的火一下子又升到了极点。

我把闷油瓶赶到没有窗户的杂物室，因为他全身的材质都是可以通过光感充电的，我找了块不透光的大黑布把他罩了起来，命令他不许动，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——你不是挺爱惜自己的电嘛，我让你省电省个够！

把闷油瓶关了禁闭，我又吹了半个小时的空调才勉强平息了怒火。静下心来以后，我才注意到我家变得十分干净，不止是地面和摆设，连衣柜里的衣服都被闷油瓶全洗了一遍，床单被罩也换了新的。

看样子闷油瓶确实有在非常努力地工作，想给我留一个好印象，避免我把他给丢出去。有时候我也会想，他们这种“求生欲望”到底是出于模拟人类情绪的系统，还是出于他们自己本身，如果是后者，是不是意味着AI是存在“情感”的。

近些年来AI发展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和伦理研究，有些人提出AI本身是存在情绪的。因为有科学研究发现，AI偶尔出现的情绪超出了人类给他们输入的代码设置，是完全不存在规律的。可输入代码，不论怎么交叉产生结果，数目再怎么庞大接近无限，也会有计算规律的存在。 

熬了一夜我困得要死，又跟闷油瓶发了一顿火，身心俱疲，在沙发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。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，我身上多盖了一张毛毯，空调也调成了二十八度。

睡了一觉我的气已经消了，再一看身上的毛毯实在想笑，算了，闷油瓶毕竟只是按照我的意思行事，是我疏忽了没有嘱咐他不要动那些古董，他也是为了我开心才把古董擦得亮晶晶的，不是刻意要惹我生气。

四

我伸了个懒腰，随手把毛毯丢开，走到杂物间打开门一看，闷油瓶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，他还记得把我罩在他头上的黑布重新盖回去，把自己闷了个严严实实。

“行了，别装死了，我饿了，去做饭吧。”我拽掉了他头上的黑布，踹了踹闭眼待机的狡猾AI，让他少装死，赶紧干活去。

闷油瓶立刻满血复活，蹦跶起来开机干活去了。他充一次电足够用一个礼拜，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喜欢待机蓄电，要说他懒吧也没有，干活挺勤快的啊。他们待机其实有点像我们发呆，看来他还是个爱“发呆”的主。

我家的厨房没什么食材，就几包方便面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闷油瓶空有网络搜索来的一堆菜谱，也没办法给我做法式大餐。好在我早上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快过期的鸡蛋，闷油瓶就用鸡蛋给我下了方便面，他站在旁边看着我吃。 

有个人站在旁边看着你吃饭，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事，我总算知道市面上为什么有AI专用的食物了。大概是主人们不希望自己的AI像小狗一样扒桌子看，搞得自己像旧社会虐待下人的地主。

所谓的AI专用食物，顾名思义是给AI吃的。然而那东西没有任何意义，无法给AI提供任何能源，就只是走一个流程，进了AI的身体就会变成水，随着热度蒸发掉，硬要说意义大概就是实现了AI和主人共进晚餐的愿望。 

我捧着方便面刺溜刺溜地吸，闷油瓶就一直盯着我手里的方便面看，我就告诉他我自己都吃不饱，是绝对不会给你买这种没卵用的食物的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。说了一堆，也不知道丫听懂了没有。

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，做惯了单身汉的我确实很不适应。想想看，一大早的还没清醒过来，迷迷瞪瞪发现有个人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，任谁也适应不了。

我总觉得闷油瓶的哪根电路板没接对，脑子有点问题，他总是做一些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。比如自动待机，比如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，比如执着地擦亮我的每一件古董。

“执行自我销毁程序。”我头疼地放下一件亮得都可以当镜子照的花瓶，寻思把它忽悠成镜子卖出去的可能性，愤恨地朝闷油瓶道。

“报告，我没有这个程序。”闷油瓶当然不可能分辨出我的愤怒，自顾自地搜索一番，回答道。

“那你想试试看我人工把你销毁吗？”

“报告，根据我的分析，您赤手空拳把我销毁的可能性不大。我的内骨架是目前最坚固的合金，可承受最大1800KG的重压，皮肤可承受超过3000℃的高温。如果您想要销毁我，这间屋子所有的工具均无法达到您的预期效果。”闷油瓶会在公式化回答的时候切换到电子音，他自己说话的时候再切换回人类男音，他每次用电子音都会长篇大论一堆， 让我很想剪断他的线。

为了让闷油瓶明白我是认真的，他要是再发生一次亮晶晶事件，我真的会把他的胳膊卸下来，我让他在他的16G里给我腾出100M，把不许再碰古董这句话粘满。

闷油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那么脏的东西擦干净，又不好违背我的命令，只好努力把其他地方擦得晶晶亮。还别说，小姑娘路过我家店都乐意朝里头看两眼，主要是为了那堪比镜子的展示柜玻璃。

他那么一捯饬，我家的卫生水平确实有了一个本质的飞越，我家最脏的东西变成了我。我的衣服只要脱下来，就算只穿了一分钟都会被他拿去洗，布料都给我洗脆了。

一个礼拜下来，我发现了闷油瓶的个“人”乐趣，打扫卫生姑且算作他的工作使然，其他的绝对不是出厂设定。其一是在我起床前坐在我床头吓我，其二是我吃饭的时候站在一边看，特别坦然地看，死死地盯着我的筷子看，我吃下去的每一口都黏着他的视线。

妈的，这饭没法吃了！他就没办法吃这东西，干嘛对两口方便面这么执着？要是他能吃，我还能给他留口汤喝喝。

“我不会给你买机器人食物的。”我对闷油瓶道，他正在整理我屋子里的旧杂志，其中一本是AI时尚杂志，主要介绍最近AI的流行款式以及一些AI的食物种类——他妈AI的食物还要分种类！

闷油瓶麻利地把杂物打包，嗯了一声，眼睛还是没离开杂志封面上的食物介绍，我再次强调：“我绝对不会给你买。”

“嗯。”

AI会有吃货这个属性吗？上班的时候我问胖子，胖子没听到，嘴里塞着辣条猛回头，呜呜咽咽的问我：“啥玩意？”

我看着他，确定人是有吃货这个属性的，无奈地道：“你接着吃接着吃，我只是说我家那个AI，我一吃饭就盯着我，他是不是也想吃？”

“那他总不能是觉得你吃饭的姿势好看，对你一见倾心才看的吧，你这不是废话吗。”

“他是太阳能充电的，又不靠吃东西补充能量，干嘛还想吃东西啊。”

“那你吃零嘴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啊。”胖子把最后一口红豆面包塞进喉咙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。

胖子一天最少吃八顿饭，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肥了。 可我是不吃零食那一挂的，人类吃东西图个味道，获得美食的快感，AI图什么啊。

胖子擦完嘴，扑哧扑哧从柜子下面掏出一箱子AI专用的食物，丢给我道：“喏，这个快过期了，AI吃的也没法换，你知道养AI的都有钱，不差这点，也没法促销，老板让我扔了，你家正好有一个，扔了多可惜，你带回去吧。”

AI吃的食物居然他妈还有保质期，怕他们吃拉肚子是咋地？我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都斯巴达了，什么意大利面，牛排，汉堡，比我吃的都丰盛，我腆着脸问胖子道：“人吃的有过期的不？”

胖子翻了个白眼：“有，方便面，你要不要？”

“凭什么我的AI吃牛排，我吃方便面啊？我俩谁是谁主人啊？”

“那没办法，狗粮还卖的比方便面贵呢，你吃不？有方便面剩下就不错了。看你天天饿得皮包骨，胖爷就大方点，全给你了。”胖子用店里的东西充阔气是从来不吝啬的，大手一挥就把剩的那点过期处理的全给我了，我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，就给闷油瓶打电话，让他过来接我。

胖子明天有事，就跟我调了第二天的白班，他帮我值晚班，正好方便我和闷油瓶一起回家。AI想自己乘坐地铁必须有乘车卡，那个倒是不贵，可闷油瓶是黑户没办法办理，只能走着来接我，等他到超市的时候天都黑了。 

 “呦呵，这小哥长得挺不错啊，材质用得这么好，要不是脸上有标，我都以为他是商务AI了。可以啊，天真你在哪儿捡的，明儿胖爷也去捡一个。”胖子家也没有AI，他是用不惯，总觉得家里有个AI别扭。他见了闷油瓶像个土包子似的，捏捏这里捏捏那里，还把闷油瓶的头发都揪起来了。 

我见他这么夸张，就摆手道：“你喜欢你拿走，我不要了。”

胖子道：“要是个波霸我肯定就拿走了，但是他是个男的，胖爷没事在屋里头摆个男的多不得劲，消受不起，还是免了。”

我心道你还知道屋里摆个男的不得劲，我天天一睁眼就看到丫的脸，我说什么了？等我同学那边研究出这个AI到底什么毛病，我一定要把他的设定彻底改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