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七

小乖还小，身体机能都没有发育完全，几句话的功夫，她的身体突然抽搐几下，口鼻都爆出了血来，她用小手摸了摸脸，看着手上红红的颜色，十分平静的道，妈妈，好疼啊。

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好疼，我没有想到只是闻闻而已，就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伤害，一时间后悔万分。我只能给她喝饮料，试图用糖份分担她的痛苦。她喝了两罐碳酸饮料，慢慢平静下来，我在她的小鼻孔里塞了两个纸球球，背着她走出了变电站。

她趴在我的后背上，我一直等着她问我，比如今天为什么要来啊，比如为什么她会做梦啊，比如她怎么会流血啊什么的。甚至我在等她骂我两句，比如坏妈妈害她很疼，永远都不原谅我之类的。

但是一直都没有，直到我带着她走到了一段废弃的火车轨道，放下她去捉蝴蝶，她也什么都没有问，似乎我做的一切她都可以安然接受。

“小乖，你看，是铁轨哦。”

“铁轨~会有火车吗？”

“不会哦，这个是已经被废弃的铁轨。”我看着铁轨上的锈迹斑斑，判断这段铁轨大抵废弃超过三十年以上了，铁轨四周散落着一些垃圾，也许是当时从火车车窗里丢出来的。

我小时候有很多关于火车的记忆，那时候我老爹经常会带我去看火车，在火车行驶来的空隙间，他会把铝制的分币放在铁路上，等列车一过一压就会变成铝箔，可以折成各种各样的小东西，对小孩子来说是很有意思的。

当然了，那年头钱还值钱，这种玩法都是富裕人家玩的。我记得我小时候家庭条件还不错，我老爹每次都会压几个给我玩。现在想想也是挺不怕死的，我还玩的那么开心。

这段铁轨让我想起了我们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，那次我老爹带了好大一包硬币，让我亲自把硬币放在铁轨上，等火车来了我俩就一起跑着远离。平时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，可以尽情的玩这种游戏的，我特别开心，把那些压的薄薄的铝片宝贝似得揣进口袋里。

但是后来，我已经玩到不想再玩了，看火车压硬币也没有那么有意思，我又累又渴，只想回家去吃饭。我老爹却不准，推着我让我继续把硬币放在铁轨上，继续把每一个硬币都压成铝箔。

反正那天是玩了很久，久到我们回家的时候太阳都下了山，我老爹牵着我的手，带着我在一段铁轨上走，让我在一截截枕木上跳跃。

那天他问我硬币和铝箔的区别是什么，我想了想，告诉他硬币可以买东西，但是压成铝箔以后就不能买了。

他点头，对我说：“小邪，制造硬币的人的初衷，是希望它们成为货币，用来购买东西，他没想过这些硬币会有其他的用途。但是事实上呢，这些硬币一旦分送到个人的手里，它的用途就完全由那个人来掌握了。你看，爸爸可以给你两分钱去买冰棍，也可以让你把这两分钱放在铁轨上压成铝箔。 ”

话锋一转，他又道：“我们可以把硬币变成铝箔，但是我们很难再把铝箔变回硬币，可是如果你什么都不做，硬币就失去了价值，那么当你只剩一枚硬币的时候，你会选择把它变成铝箔还是履行它原本的职责呢？”

八

回想起来，我一辈子怕都要在做选择中蹉跎了，可事到如今，我只想选择每顿饭到底应该吃什么，其他的选择早就不想再做了。

为什么人生要这么难呢，我的性格很不适合做这种事情的，如果可以选择，我希望我的下辈子做一个庸俗的人，不上班不为难，坐当一个富二代，只花钱不做事，还没有任何好奇心。

小乖没有抓住那只蝴蝶，蓝色的蝴蝶慢慢飞远了，她没有去追，只是蹲了下来，捡了一个在铁轨上的瓶盖。我看着那个瓶盖，道：“小乖，你知道吗，以前爷爷也经常带妈妈来看火车，妈妈那时候很喜欢火车，还说过要做火车驾驶员呢。小乖以后想做什么？”

我让小乖走在铁轨上，像走平衡木一样，她歪歪扭扭的走着，因为鼻子无法呼吸，说起话来闷声闷气的：“小乖没有想过耶~但是小乖喜欢画画~”

“那咱们以后做个小画家吧，咱们小乖有做画家的天赋哦，妈妈非常喜欢你画的画。”

“嘿，小乖有天赋~可是妈妈，你为什么没有做火车驾驶员呢？”

她问的我哑口无言，对啊，我为什么没做火车驾驶员呢，我应该做一个火车驾驶员的，每天开着火车在城市之间穿梭，忙的没有时间吃饭，晚点了还要担心扣钱，享受五险一金，生病了还能报销医药费。

好吧，下下辈子我要做一个火车驾驶员。

我牵着小乖的手，看着她在铁轨上蹦蹦跳跳，她的身影似乎和当年的我重合在了一起——当年我老爹牵着我，用看似轻松的语气说着那些话的时候，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的大人呢？

这么多年我从来没问过我老爹，有些事情他知道吗，是他允许的吗，他有想过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吗。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责怪任何人，但总有无法释怀的郁结于心，因为找不到可以责怪的人，我只好责怪开始责怪自己。

一切都结束了吗？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看着躺在身边的闷油瓶，常常这么问自己。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要去做就好了，想太多是没有意义的，有些事我早就已经决定放弃了，我已经老了。

可现如今，三十几年过去了，我怀揣着和父亲一样的目的，牵着我自己的女儿又走回了这条老路，让人绝望，却无法停止。

救救我吧，不论是谁都好，把我从这个奇怪的漩涡里拉出去吧。

“爸爸！”小乖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，指着前面道：“妈妈你看，是爸爸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