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十三

没想到我一语成谶，还真的来了一穷和二白，这家人起名字真有意思，三个儿子起个一穷二白三省，意思是已经很穷了所以要省着点花？如果不是他们的长相有一点相近，我简直不敢相信一身匪气的吴三省会和他们两个是兄弟。

吴三省把那镯子给他们看了，三个人都很激动。自称是我爹的男人名叫吴一穷，他攥着我的手，眼角已经有泪渗出，嘴里喃喃的说着长大了长大了之类的话。

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在打量他，这个人看起来很有书卷气息，谈吐也很有修养，更重要的是他的年龄比较大，怎么看都很符合“爹”这个身份。

从来没人这么亲切的跟我讲话，我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，他和黑瞎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人，如果现在我面对的是黑瞎子，我肯定已经把他推一边去了。

吴一穷见我穿的单薄，心疼的把外套脱下来要给我披上，又问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，有没有吃苦，有没有念书。从那个镯子被拿出来开始我就一直晕晕乎乎的，嘴里只嗯嗯着，不想多说什么。

吴三省见我们磨磨唧唧的，就道：“哎呀老大，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，大冷天的在这问个什么劲，带回去咱们坐下来慢慢聊。”这是要带我走的意思，我猛然惊醒，使劲的把手给抽了出来，看向黑瞎子。

这王八羔子早就坐在桌边津津有味的喝茶看戏了，我瞪了他一眼，他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，毫无诚意的道：“啊，各位爷，别着急带走啊，听瞎子我说一句，我知道你们急着团圆，可这孩子跟我生活了这么多年，也没咋见过生人，你们说带走就带走不合适吧，要不这样，让孩子先适应适应，等几天再说。”

吴三省斜着眼看向我，道：“他当店小二不见生人?”

黑瞎子就笑：“三爷知道瞎子说的不是这事，您也说丢了十几年了，给他一点时间，各位先回家告诉老太太一声，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，你说冷不丁带回去个大孙子，这是大喜，再冲撞着老太太。”

都这种时候了这家伙还不忘踩我一脚，明明是几句好话，从他嘴里说出特别不得劲。

吴三省还想说点什么，吴一穷抹了抹泪，拦住了自己弟弟，道：“这位……先生说的有道理，反正已经找到了，就不着急了，咱们商定一个时间再来接孩子，也准备一些谢礼给先生，要不是有他，咱们哪还有机会团圆啊。”

我猜黑瞎子等的就是这句谢礼，冷冷的看着他们眉开眼笑的讨论着接我回去的细节等等，左右也没有人想起来问我一句，你是不是想回去，或者你是怎么想的之类的话。

从小到大都是如此，没有人会听我说话，也没有人在乎我是怎么想的。我拿起毛巾擦了擦桌子，想起了张起灵，我期盼着他今天晚上能来，又害怕他今天晚上回来，我有预感，今天黑瞎子会跟我说点什么。

十四

果不其然，吴家的三兄弟走了之后，黑瞎子上了门板，让我去换根新蜡，他进屋拿点东西。我懒得去换什么蜡烛，直接拽过椅子坐了上去。

他拿了一件新衣服给我，我道这是要干啥，他道这是过年的新衣服，不是嚎着要呢吗，我把衣服丢在桌子上，道：“我没记错的话，新衣服我是九岁的时候跟你要的，你掰掰手指头，算算我现在多大了？”

黑瞎子耸了耸肩，道：“那咋了，给你买就不错了，以后你就高兴了，找到你亲爹了，以后就不用喊我这个假爹了，你小子运气不错，知道刚刚那几个什么来头吗？”

我道不知道，我也不想知道，黑瞎子敲了敲桌子：“九门里的吴家，知道吧？有钱人家，你以后就是吴家的小少爷了，在这长沙场里可以横着走了！算了算了，这些事轮不到我跟你说。哎呀，你说也养了你十几年了，这突然找到主了，瞎子我这心里还真有点……”

“你就想说这？那我回去睡了。”我让他不要拐弯抹角了，嘴角都要裂到耳后根了，甩掉我这个累赘还能拿一大笔钱，要开心死了吧。

黑瞎子一本正经的道：“瞎说啥呢，养条狗还有点感情呢，你不比狗强多了？既然你现在也找到家了，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，我得走了，就这两天，本来也不适合带着你，还想说把这小店留给你，你自己挣口饭吃，现在看来不用了，你以后能享福了，好好跟家里人过日子，别叫人家欺负了。”

说真的，我确实一直觉得我不可能跟着黑瞎子一辈子，老是盘算着如果我一个人单过了应该怎么活下去。因为我知道我们从来都不算是一家人，只是互相利用着罢了，黑瞎子利用我做一个掩护，我利用他活下去。

现如今他真的要走了，我也有了更好的容身之所，按理说应当是皆大欢喜的，我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。

黑瞎子这个人看起来总是笑嘻嘻的，真正相处以后才能发现他这个人并不好相处，他的心就像寒冬腊月里的积雪，那抹吊儿郎当的笑容宛如寒冬的太阳，只是当好看的罢了。

他是一个适合独行的人，我却不是，我需要一个伴儿，哪怕那个人什么也做不了。当初我选择留下小哑巴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拖油瓶，也是因为他能听我说说话，这是黑瞎子无法带给我，也没有理由给予我的东西。

我问黑瞎子要去哪里，他道不知道，走到哪儿算哪儿，这一走多半是不回来了，他得罪的人多，保不齐还没出长沙就给人家弄死了。要是他真的回不来了，逢年过节的给他烧点纸钱，也不枉费他养了我这么多年。

黑瞎子和吴家约好的是两天以后来接人，我不知道他们给了黑瞎子多少谢礼，总之他走的时候居然给了我五块大洋，让我好好地藏起来，如果以后吴家对我不好，还能自己留点盘缠。

他离开长沙城的那天，天气非常好，久违的出了个大太阳。我亲自送他到了城门口，吴家派来的黄包车等在后面，只等着他走了以后就把我接回去。

黑瞎子见我一直不肯走，笑着朝我摆了摆手，道：“回去吧乖儿子，青山不在，绿水难流，咱们后会无期了。”

     十五

每个人包括我自己，都以为找到家里人以后我会非常开心，事实却并非如此，这倒不是因为吴家人对我不好，失而复得，他们很珍惜我，对我真的很好，说书的说那什么高床软枕锦衣玉食，可能也不过如此吧。

但是吴家的桌子很大，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偌大的桌子的一角，看着他们推杯换盏，立刻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融入这个家庭，他们一喊下人，我就条件反射的想站起来。

我的父母都是很温柔和蔼的人，我相信他们是真的很爱我的，可惜我错失了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机会，现在的他们与我而言，只是陌生人，因此那些关心让我有些不知所措，甚至毛骨悚然。

在吴家住了几天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，偷偷的换回了以前的衣服，揣着黑瞎子给我的五块大洋跑回了茶馆。

茶馆已经退了租，大门紧锁，贴上了招租的告示。我尝试推了推那扇门，锁的死死的，连条缝都不给我留。

“去你妈的的后会无期。”我狠狠的朝门上踹了几脚，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满。我才意识到黑瞎子这一走，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。

胡乱的在街上走了一会，鹅毛雪重新飘了起来，我看到几个当兵的整整齐齐的跑过去，啊了一声。我居然把张起灵完全忘掉了，那几天他都没有来，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我不做了，要是他来了看到这则招租启示，估计会以为黑瞎子又惹了什么事，带着我离开长沙了。

我鬼使神差的跟着那些当兵的来了他们驻扎的地方，那是一栋半西半洋的司令部，每次驻扎在这里的军队都会住在这附近。

来了是来了，可这种地方没有许可根本进不去，我看着那些守卫手里亮闪闪的钢枪，不由吞了吞口水，决定在门口碰运气。

我像个傻子一样蹲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，天都等黑了也没见谁进出过，有些绝望，不由自主的笑起来，看来我真的是疯了，就算等到张起灵又怎么样，他真的想见我吗？我想跟他说什么——我以后不干店小二啦，你晚上别回来的这么晚了，不然没有宵夜吃了？

“吴邪？”一台小汽车从我身边开过，突然停了下来，车窗玻璃摇下来以后我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。我擦了擦鼻涕，笑了起来：“嘿，小哥。”

他见我冻得哆哆嗦嗦的，让我上车再说，我问他这几天有没有去店里，他道没有，他出城去了，有些事情要处理。我松了口气，道：“太好了，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，店关了，以后你别去了。”

张起灵立刻道：“为何关门，要离开？”

我摇了摇头：“黑瞎子一个人走了，我不走，而且我也走不了了。”然后我把找到家里的事给他说了，还跟他描述了一下在家里吃到的一种点心，入口即化，非常好吃。

听完，张起灵略作思考，问我是怎么想的，是不是想回去。我吸了吸鼻子，道不知道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。也许我不应该想太多，能找到亲生父母就要偷笑了，我以前还想过如果父母是要饭的我也愿意，现在这么好，我应该烧高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