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碎九十三——置顶福利♂

11

 

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我回家为止，一见到张起灵我就一肚子的气，他怎么这么不要脸，这么理直气壮啊，他都十年没回来了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，住在我家里也不觉得不自在。

我怎么记得他小时候不像是个自来熟的人啊，资本主义国家会让人脸皮变厚吗，还是说有钱了腰杆子也硬起来了，不觉得是打扰别人了。

“回来了，快来吃饭，今天有你爱吃的炖排骨。”我爸见我回来了，乐呵呵的招呼我洗手吃饭，我今天心情好，不想跟讨厌的人计较，自顾自的洗了手朝自己的位置上一坐。

我们家本来就只有三个人，加上俩叔叔也就五个人，所以我家的餐桌不大，四个人坐刚刚好，再加俩人就在两边加凳子呗。

也因为这样，张起灵只能坐在我旁边，小时候我俩也这么坐，但是那时候我俩也小，现在都成人了，我一抬胳膊就感觉能碰到他似的。

我故意朝他那边挤，张起灵连看都没看，就默默的把凳子挪远了点，从今天早上起来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，也不知道什么毛病，小时候我不理他，他还知道哄哄我，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。

一顿饭吃完，就我爸妈两个人在说话，张起灵一贯沉默寡言，我妈觉得很奇怪，就问我怎么了，今天也不吭声。

我能说什么，总不能告诉他们我要辞职，就先给他们打预防针，道：“公司嘛，换了个新领导，天天扣钱，过节的业绩还要翻倍，烦死了。”

公司的事情我很少在家里说，因为我一说我爸妈就觉得我不能吃苦，他们认为我应该能吃一点苦才好，不要动不动就抱怨领导不好，应该多从自己的身上找不足，人家能做领导肯定有人家的可取之处，做人要谦卑。

他们甚至认为是我做事有问题，才会觉得领导针对我，如果我什么都做得好，领导怎么会针对我呢。

果不其然，我爸又把他那一套说了一遍，还举张起灵做例子，他认为我只要坚持下去，就能当上领导，我也不希望以后下属会这么抱怨自己吧，好好地工作才是正经事，不要天天想着投机取巧，做生意有什么稳定的，他本来还想我去考公务员呢。

我心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领导，就他这个德行，说不定人家背后偷偷骂他黑面神他也不知道呢，我们都喜欢活泼开朗的领导，谁愿意天天和一个行动的冰箱待在一起啊，夏天还好，冬天还不冻死了。

再说公务员，且不说我喜不喜欢，考上又怎么样，一个月三瓜俩枣的，说是说福利好，再好能好到哪里去，不就是老了以后给退休工资吗，我横不能为了六十岁以后的事情，先蹉跎掉我近四十年的人生吧。

“行了爸，我知道了，吃饭的时候你非说这个干嘛啊。”我朝嘴里扒拉了一口饭，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我俩非吵起来不可，我可不愿意天天饭桌上听絮叨，尤其是多了一个正面教材以后。

我爸还意犹未尽，道：“你就是太不能吃苦了，你看人家小哥，人家从小就能吃苦，现在工作多好啊。”

是是是，他工作好，我道：“也是啊小哥，你现在肯定挺赚钱的吧，趁着现在的房价便宜，你不如买个房子呢，以后还能保值，国内也有资产，省的以后回了美国，在国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
张起灵还是没吭声，默默的夹了一块排骨，不过我爸难得很赞同我的话，当然他的目的和我完全不一样，他觉得现在张起灵年龄也大了，应该考虑找对象的事情了，国内的女孩子都要房子，不如趁现在房子便宜买个三居室，这样介绍对象给他也好说。

我都二十五了，张起灵比我大三岁，正是相亲市场中最为火爆的年龄，他这样的单身汉不要太抢手，一回国我妈肯定按捺不住，怎么也要给他介绍几个。毕竟就连我这要钱没钱要房没房的都被介绍了几次，他更是逃不过的。

“也许人家小哥在国外找好了呢，是不是找好了？要是没有阿姨给你介绍，要是有过了，抽空喊她来家里做客，是外国人吗？”我妈破天荒的转变了一个思路，她觉得张起灵这么优越的条件，很有可能在国外有过对象了。

提起这个，我难免好奇，偷偷的竖起了耳朵，张起灵咽下了嘴里的排骨，道：“我有喜欢的人了，不用麻烦阿姨了。”

他有对象了我爸妈特别高兴，他们甚至开始计划怎么参加婚礼了，还兴致勃勃的说以前就给我们各自存了结婚的钱，一人一份，谁也不偏。

我把碗一推，道：“不用了，都给他呗，我这条件谁看得上我啊，我可能跟三叔一样，三四十岁了都找不到对象，打一辈子光棍。”

“胡说什么呢。”我妈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，道：“你三叔又不是没有过女朋友，你呢？这么多年一个都没谈过，上回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就不错，你有什么不喜欢的？人家不就是外地的吗，你这岁数怎么还歧视外地人啊。”

我道我怎么歧视外地人了，我是想找个本地人，外地人多麻烦啊，到时候回娘家也麻烦，本地多好，开车就去了，我就不喜欢外地人，更不喜欢外国人，假洋鬼子就更讨厌。

 

12

 

饭还没吃完，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，通知我十二点到公司去，领导要开动员会。

我一脑门的问号，道：“什么？半夜十二点开什么会啊？”

对面的同事也是怨声载道：“谁知道他想什么，说什么一天的开始是非常重要的，所以要给我们加油鼓劲就必须十二点开会，这是一种激励士气的方法。如果不去，这个月的绩效全部扣发。”

电话一挂，我爸这回也说不出什么来了，问我怎么半夜开会，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。

我道我都说了他特别变态，你还不信，你见过正常人半夜开会，我今天本来就加班了两个小时，又半夜去开会，明天又不是礼拜天，开完了以后我是回来睡还是不回来睡啊。

张起灵道：“我开车送你吧，半夜也没有车，我今天正好把车开回来了。”

我一想也是，我爸的车被我三叔借走了，我半夜十二点怎么打车，这种时候是不应该赌气的，就答应了，不过如果等的时间太久了，我会给他打电话，他就不用等我了，我直接睡在公司算了。

为了小命着想，我抓紧时间补了个眠，十一点半从家里出发到了公司，我们公司有很多女孩子，为了绩效她们也来了，有男朋友的是男朋友送来的，没有男朋友的也有爸爸送，不然实在不放心女孩子大半夜出来跑。

我本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会议，结果这个傻逼领导就在上头说了一大堆屁话，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，我们应该为了公司的共同利益而努力，如果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努力，公司又怎么会进步，所以我们应该舍小家顾大家，公司现在还很困难，大家要一起构建未来巴拉巴拉的。

这个会一共开了三十分钟，三十分钟以后领导非常心满意足，他似乎被自己的话给感动了，像打了鸡血一样，然后这个会就开完了，去他妈的。

我从家里到这里都要三十分钟！结果就为了这个三十分钟的会，折腾我们来来回回的跑，这傻逼自己住在公司附近，就以为所有人都能来去自如吗？！

所有人都怨声哀道，可有什么办法，官大一级压死人，这个公司里不是只有我这种没有家庭负担的年轻人，还有很多中年人，他们根本不能随随便便的辞职，就算老板再怎么傻逼，他们也只能听从。

我气呼呼的坐上了车，不过还记得控制力度不要摔门，这车还挺贵的呢。张起灵见我这么快就下来了，也难免惊讶，问我现在去哪里。

“去哪儿？回家！会已经开完了，真是神经病，听他说了一堆鸡汤，就为这个让我们跑这么远，小哥你们公司不会这么变态吧？”

张起灵启动了汽车，道：“我们只开早会。”

这么好的公司我怎么就轮不上呢，我刚刚气的饭都没吃几口，现在都饿了，就道都出来了，去吃宵夜算了，这大半夜的白出来折腾一趟，总觉得好像亏了。

宵夜能吃什么，还不就是撸串，我指挥张起灵把车开到了我平时和胖子喝酒的地方，今天不是礼拜天，所以生意不算太好，还有很多的位子。

“老板！来扎啤酒！再烤点肉！”我朝老板喊了一嗓子，他知道我平时吃什么，所以不需要再去点菜，至于张起灵，外国估计也没有烧烤，啥吃的对他来说都一样。

这样的大排档在我小时候也有很多，那时候都是户外露天的，老板在路上摆两张桌子就算是开张了，因为附近有很多工人，所以定价也不高，都是些便宜的东西。

一到了夜幕降临，就会有下了工的男人打着赤膊坐在桌子边上，吆喝着要老板上些啤酒，这些大排档的小桌子是他们工作了一天难得能够放松的地方，在这里完全没有生活的压力，只有开心喝酒的人们，算是一座城市中烟火气息最浓的地方。

我初中的时候一度很憧憬这种爷们的生活方式，喝酒打赤膊吹牛逼，甭提多过瘾了。可惜我根本没办法去，因为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，谁不认识谁啊，我真去喝酒回家就会被我爸爸打死。

因为人很少，所以老板上菜也很快，四拼的凉菜立马就上桌了，我开了两瓶啤酒，一瓶递给了张起灵，顺手和他碰了一下，道：“喝啊小哥，这里的烧烤不错，咱俩从来也没有这么喝过酒，当年你走我没给你送行，今天这顿当我给你接风。”

说是生气，还能真跟小孩子一样闹绝交吗，也是他倒霉，我这几天因为工作的事情气不顺，他一回来就成了靶子。

各自喝了一口酒，我跟他道歉：“对不起啊，昨天说话太重了，我不是那个意思，你知道我这个人，说话不过脑子，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
对现在的我来说，道歉不是一件难事，甚至可以说道歉是成本最低的，动动嘴皮子就行了，又不需要什么实际行动。

不过有一段时间我很讨厌道歉，我总觉得谁道歉谁就输了，不论什么事我都憋着劲不肯说对不起。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一回张起灵在喝水，我想跟他闹着玩，就从后头猛地推了他一下，只是我没想到他手里的那杯水很烫，一下就把他的手给烫伤了，虽然最后没有留疤，但起了一片小水泡，看起来特别的疼。

我心里觉得愧疚，嘴上却不愿意说对不起，我怎么知道他拿得是热水呢，我又不是故意的，所以我不应该道歉的。我爸觉得我这个孩子有问题，做错了事情不认错，就一直让我道歉，我就是不道歉，怎么都不道歉。

为了这件事，我爸一个月都没让我吃肉，之所以不扣我的零花钱是因为他知道扣了我的没什么用，如果一起扣张起灵的，那不就变成他也受罚了吗。

到了我也没有道歉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我赢了，其实我输的很彻底，因为那段时间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想着这件事，每次看到张起灵我都心虚得不得了，一直怕他因为这件事情不理我了。

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，说不说对不起并不代表什么，输赢也根本没有那么重要，我永远都欠他一个对不起，即使我以后补上多少句，也不如当时的那一句。

 

13

 

张起灵跟着我喝了酒，放下了瓶子，只是道：“对不起，当初没有跟你说我要走。”

他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，我差点没崩住，如果这个地方没有这么多人，如果不是因为我要顾及脸面，我现在已经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骂个底掉了。

现在他知道跟我说了，那当初他为什么不说，不论是他找到了家里人，还是他要去美国上学，这两件事都是足以改变他人生的大事。从小到大他什么事情我不知道，我什么事情他不知道，结果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上，我却变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。

也许我一直生气的不是他去美国了，而是气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了这个决定，我拼命的回想那段时间我们的相处，回想每一个细节，每发现一个漏洞，我就会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。

他为什么要走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十年，我想着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太烦了才走的，也许是我麻烦他太多事情了，也许是我太霸道了，他才会觉得待在我们家里不好，才会跑那么远。如果我对他好一点，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，我一直把他的存在当做理所当然的，是我错了。

九十年代和现在不一样，那个破年代根本没有什么发达的通讯工具，要么拍电报，要么写信，从中国打一通去美国的电话的价格，是十五岁的我完全无法承受的。

因此他这一去，对我来说就是永别，我用了所有的钱才寄了那一封信，寄完我就后悔了，想想又觉得没必要，反正他不会回来了。

同步而来的后遗症是整个高中时期我都没有朋友，不是我交不到朋友，而是我不愿意去交朋友。因为我知道高中毕业以后大家要各奔东西，我们都要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了，那不就是要分开了吗，我畏惧再和任何人分开，我宁愿不开始，我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聚的离别。

本来他能回来我挺高兴的，知道以后我一整夜都没怎么睡，满脑子都在想他现在什么样了，他有没有变得很高，有没有被外国人欺负。

直到我发现他当年走的那么果断，回来的还那么轻松，我才真正开始生他的气。凭什么只有我为了这场分别撕心裂肺，另外一个当事人却毫不愧疚，难道对他来说这件事根本不重要吗，十年不见我也根本不算什么。

就像我得到的那个教训一样，有的对不起除非当时说，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期，不论再说多少次都是没用的，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，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成本最低的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把手边的啤酒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，喝得实在太着急，液体大量涌入喉咙，噎得我食道生疼，眼泪都快出来了，忍不住捂住嘴浅浅的咳嗽了两声。

张起灵抽了一张纸给我，想帮我拍后背，我抬手阻止了他，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，摆手道：“小哥，现在说这个真的没意思了，我就问你一件事，你走得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？我想了十年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，你能告诉我吗？”

“我只是怕你难过。”张起灵沉默了好一会儿，说了一句废话。我再也绷不住了，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，吼道：“你他妈还知道我会难过啊？知道我会难过你为什么还要走啊？你不了解我吗？！你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他妈难过了十年！你到底什么意思啊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你这么对我！”

我的声音实在太大了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，不过也只是一瞬间，很快喧嚣又再起了，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小难过而停下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。

老板见多了因为喝酒而吵架的人，习以为常的来劝架，拉着我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，大家都是好朋友，坐下来慢慢聊，哥再送你们个菜，没事了没事了，坐下说。”

吼完以后我也冷静了很多，如果到了这个地步，他还是这么说的话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，都是过去十年的事情了，我再提有什么意思，没有人会觉得我占理，只会觉得我太矫情了，过去的事情还斤斤计较什么呢。

说到底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不起来了，只是下意识不愿意去想，小时候有多好，就越衬出我现在有多惨，想多了容易抑郁。

我不应该再用小时候的记忆去衡量面前的这个人，我们分开了这么久，谁又知道谁变成了什么样子，或许在他眼里我才是变得更多的人，不折不扣的失败者。

“你要是不想说，就算了，我不问了。”我点了一根烟，狠狠的吸了一大口，尼古丁能缓解我的焦虑。想来可笑，他回来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在他面前抽过烟，也不知道到底在遮掩什么。

今天没有风，烟雾顺着朝上蔓延开来，在我和他之间形成了摸不到的屏障，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扭曲。

我觉得很可笑，一切都很可笑，我们本来可以维持虚假的表面关系的，我本来可以维持一个比较体面的形象的，现在好了吧，什么都没了。

傻逼工作，傻逼领导，明天就辞职，老子什么都不要了，老子不管了。

 

14

 

小时候我给张起灵起过一个外号，叫闷油瓶，因为他就是个闷油瓶子，这性子估计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，我每次说一大堆话他能回一句都不错了，在学校也因为又黑又不说话被人家欺负，气的我追着那些王八蛋一口气跑了二里路。

这一点他倒是十年如一日，我都快气死了，说了这么多，他拢共就给我两句话，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二十个字，如果是去拍电视剧，他这种角色都不应该吃盒饭，因为他不用背台词。

他爱说不说，我不能饿着，我一口气吃了一大堆串，又把剩下的啤酒都给喝了，张起灵劝我我也不听，他凭什么管我啊，去管美国的股市吧傻逼，去做太平洋警察吧混蛋。

我的酒量虽然还行，但是一口气直接灌这么多啤酒，也确实太容易醉了，加上我又比较激动，血液肯定也沸腾了一下，酒精的作用就更明显了，全部吹完以后我慢慢的觉得自己飘起来了，头重脚轻的。

电视剧说的都是骗人的，除非喝得烂醉，不然能发酒疯的程度其实人都是能记得很清楚的，只是失去了控制力，会把平时不能说不能做的事情都说出来，做出来。

好比现在的我，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，张起灵扶着我朝车里走，我就一直在絮叨：“张起灵，我告诉你，你不要以为你现在了不起，你再了不起又怎么样，你还是张狗蛋，有钱了不起吗？我也很有钱，我难道没有钱吗？但是这跟钱没有关系，因为你是个大骗子，你小时候答应我的，你赚了钱都是我的，你都是给我挣的你知道吗？跟你没关系，都是我的……”

张起灵大抵是知道我已经喝醉了，也懒得理我，一个劲的把我朝车里拖，我死活不愿意进去，道你万一把我卖掉怎么办，我不去车上，我不要去车上，你会把我卖掉的，你是个臭狗蛋，你不要脸。

喝醉了的人力气一般都很大，胡搅蛮缠的那种大，张起灵几乎没办法把我塞进去，僵持了近十分钟，我越战越勇，甚至把他拖开了车边，他只能妥协，决定带着我走回去。

一路上我都在絮叨，也不知道我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的话，总之我一直在抱怨，拼命的抱怨他：“你就是个傻逼，我他妈恨死你了，你说你告诉我你要去美国，我难道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让你去吗？是，也许我会，但是这不是你不告诉我的理由，你、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啊，你知道我哭了多久吗，我天天偷偷哭我容易吗我。我哪儿对不起你了我，我爸给你买东西我说过一个不字吗？你在我们家享受的难道不是儿子待遇吗？你说走就走，你还说给我带烧鸡呢，烧鸡呢？你说啊，我他妈的我的烧鸡呢！你欠我一个烧鸡呢你知不知道？”

张起灵拉着我的手朝前走，我非要他承认他欠我一只烧鸡不可，他没办法，只好道：“我欠你一只烧鸡，我明天给你买。”

“你胡说八道！你欠我的是只有一只烧鸡吗？你买，你买的到吗？你买不到！因为你欠我的多了！你根本就买不回来！你买十年赔给我啊！我告诉你张起灵，你要是敢再偷偷摸摸的走，老子、嗝、老子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了！现在老子他妈的一张机票就能追到美国去，然后、然后我就把你杀了！把你的皮挂在门上！”我越说越生气，干脆朝地上一坐，也实在是累了，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在外面走，这么冷，烦死人了：“你、你得给我道歉！不然我一个月不理你！不，我一辈子不理你！”

张起灵拉我，我不起来，他干脆蹲了下来，在我头上摸了摸，我朝他傻笑，又觉得不对，我不应该朝他笑，他这么讨厌，我干嘛朝他笑啊，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，特别烦人。

他握住我的手，轻声道：“吴邪，对不起。”

对不起，我他妈等了多久这句话啊，我趁他靠近以后，突然伸手在他脸上使劲的捏了一下，郑重的宣布道：“我、我是一个大度的人，我决定原谅你了！”

原谅是原谅了，站起来自己走是不可能的，我真的困了，特别想睡觉，我已经不记得床是什么了，我现在就想在大马路上直接睡觉。

但是张起灵没有喝醉，他不可能让我在大马路上睡觉第二天登上社会新闻，所以他把我背了起来，决定靠自己的两条腿把我们两个人都弄回家去。

我也好多年没有给他背过了，小时候他经常背我，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主动要求的，虽然从学校走到家里只有屁长的一条路，但是架不住我太懒。

一时兴起，我莫名其妙的开始唱歌，从我是一个粉刷匠到我的拿手曲目种太阳，总之我能想起来的，我想不起来的，全部都被我唱了一遍。期间有很多人打开窗户吼我，我充耳不闻，去他妈的，老子就是要唱歌，谁也管不了老子，啦啦啦啦啦啦。

唱完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歌曲以后，我又变得悲观了起来，搂着张起灵的脖子哭了起来，抽噎道：“小哥，对不起，都怪我，都是我天天欺负你，你才走的，呜，你不要恨我，我把我的弹珠都给你，我也不跟你抢红烧肉了呜呜呜……”

从喝完酒到现在，我闹得太厉害，这会真的已经是极限了，没哭一会我就撑不住了，嘟囔道：“你什么都不知道，你不知道我……”

我有多喜欢你。

 

 

 

15

 

我喜欢张起灵，也许很早就开始喜欢了，但是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他，已经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了。

可能是我太迟钝，但更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男人喜欢男人的概念，不是歧视什么的，就是没有，大家都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喜欢。

总之那种感情实在太过模糊了，像悄悄从土壤中钻出头的小芽，谁也没有发现，谁也不会在乎。

可惜这份晦涩不明又不可见人的感情还没来得及长大，就被张起灵出国的这个消息给踩死了，并且直到今天都挺不起腰来。

我想了很久，我为什么会喜欢张起灵，后来发现喜欢或许是没有太多理由的，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感觉，换成其他人我根本不习惯，如果我在长大以后才遇到他，我们或许不会有任何的交际。

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别人在一起，大学的时候我也曾经去参加过那种男生女生一起的联谊会，也有可爱的小姑娘跟我搭话，虽然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，不过要说喜欢是真的没有，就是面对漂亮姑娘的不自在而已。

喜欢本身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，喜欢上张起灵却让人难过，且不说他离我万里，就单单说我俩这身份，就算是喜欢了又怎么样，真在一起还不被我家四个大人混合打死。

人家青梅竹马是喜剧，到我这竹马竹马绝对是悲剧，后果不是我能够承受的，结局也绝对不会美好。

本来我已经把这些都压下去了，谁成想这杀千刀的又回来了，偏偏他回来的这个点也特别讨厌，你说你再早回来点，我还有点热情和冲劲，我说不定还能借着年少轻狂再拼一拼，你说你再晚点回来，我说不定结婚生子了，尘埃落定了我也没想头了。

偏偏他在我又有点想头又被生活磨得有点没脾气的时候回来了，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，我上辈子到底欠他什么了。

我接连做了好几个梦，不是在骂张起灵，就是在去骂张起灵的路上，以至于我睁开眼睛看到张起灵以后，下意识骂了他一句。

和梦里面无表情的张起灵不同，这个张起灵还会动，因为他是真的，不是梦里的那个。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才开始头疼，真的头疼，昨天一口气喝了太多酒了。

更头疼的是我还记得昨天喝完酒以后我是怎么闹腾的，一点都没忘，我连我唱了什么歌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还好我昨天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就睡过去了，不然我现在肯定会去撞墙。

算了，从小到大丢人不是一次两次，他应该已经习惯了，说不定还在心里笑话我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，还是这幅蠢样。

昨天多亏了他我才没有在大街上丑态百出，我又不能说什么，就道：“几点了啊小哥。”

张起灵道：“快十一点了。”说完以后他又很快的补上了后面的部分，“我早上喊你，你没醒，我就给你公司打电话请假了。”

只是没醒吗，我有不好的预感，因为我在梦里就听到他喊我，然后我就用胖子教我的国骂把他骂了一遍，也许不是做梦，嗯。

算了，反正都决定辞职了，请假就请假吧，我们公司那么抠门，这个月的绩效肯定拿不到了，辞职就对了。

不过张起灵怎么也没去上班，今天又不是礼拜天，做老总就可以这么任性？我打了个哈欠，艰难的去厕所刷牙洗脸，这个点我爸妈都去上班了，看来中午饭也得自己解决了。

有坏事就会有好事，一想到不需要再去上班，再去为了业绩发愁，我的烦恼就一扫而光了，就连看到张起灵都不觉得烦了，简直神清气爽。

“小哥，你中午有事吗？要不中午出去吃吧？三叔好像回来了，咱们蹭饭去吧。”我洗完脸肚子已经咕咕叫了，但是我爸妈单位都有食堂，平时根本没人回家吃饭，所以我午餐只能自行解决。

张起灵道：“三叔早上给你爸打电话，说车还要借两天，你想吃什么，我给你做吧。”

这个老小子又不知道哪里浪去了，我道行啊，你做啥都行，我不挑食，就是你去美国这么久还知道中国饭怎么做吗，我家可没有什么芝士的能做披萨。

说着我打开冰箱看了看，发现里头剩的东西也不多了，就一点昨天吃剩的米饭，一点青菜，还有火腿肠什么的。这些东西估计也不能炒出什么菜来，我就道：“要不做炒饭吧，好久没吃了。”

以前我俩经常弄炒饭吃，因为炒饭简单又管饱，而且做一份炒饭就不用炒菜了。那年代的炒饭不像现在，弄什么扬州炒饭虾仁炒饭，就是把青菜和火腿肠切一切，打个鸡蛋进去炒熟了就能吃了。

张起灵负责炒，我就负责把火腿肠和青菜切一切，他的手艺还蛮好的，比以前炒的还熟练了。他道是因为大学毕业以后他都一个人住，所以手艺没有丢。

他在国外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，我一点也不知道，他自己提起来，说不好奇是假的，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，随口问道：“小哥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，怎么不让她做饭给你吃，外国人不都挺奔放的吗，没有同居吗。”